“蜮寄虫,连墨。”
“全性成名多年的魔头,以一手化影夺身的邪术为祸天下,可又因为这化影夺身能夺他人躯壳伪装普通人隐入人群难以捕捉,让公司头疼了许多年。”
吕仁端详着面前这被折断四肢,扭曲关节,团成一团的干巴老头,眼中升起一抹疑惑。
“但,我不记得我吕家何时跟你有过恩怨啊。”
“嘿,嘿嘿嘿……恩怨?”
连墨强忍着身体的疼痛挤出一抹讥笑。
“我是全性,你是名门,立场本身就是咱们最大的恩怨,不是吗?”
“嗯,倒也是个理由。”
吕仁点了点头,算是认可了连墨的这个说法。
全性嘛,肆意妄为精神病,想干嘛就干嘛的标签打在他们头顶上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不过嘛……”
连墨有些艰难地睁开眼睛。
修炼邪术的代价在他的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
干枯的身体上爬满密密麻麻的的黑斑,骨骼和内脏都软化到了一种令人骇然的地步。
这就是修炼化影夺身秘法的代价。
这门传承自古代邪宗鬼蜮门的秘法能将使用者的身体虚化成影子,被缠上的人会在极短的时间里出现下腹胀痛的症状,随着症状的加深,疼痛感会蔓延向全身,当这个人不再感觉到痛苦后,这人便成了化影夺身者的一副皮囊。
据说这邪法修炼到高深处,夺人身躯能在顷刻之间,危险非常。
可修炼这门邪法却也困难重重。
首先,修习这门邪法必须从婴孩时便浸泡在特殊的药液当中,药液会软化婴孩的骨骼,使其皮肉白化甚至渐渐变得透明。
待到婴孩成长到能感受炁感后,再令其在阴暗潮湿的无光阴煞之地感炁,感炁之时引纳阴煞入体,将这缕阴煞炁锁进丹田当中,此后修炼,更是要一点一点以阴煞炁填充丹田,为后来修习化影做准备。
当丹田内的阴煞炁积攒到一定程度后,孩子的身体就会停止生长且变得异常虚弱,而当这个孩子的身上开始出现类似尸斑的黑斑时,便能开始修习化影。
化影能将丹田内积攒的阴煞炁以自身的炁为引导,覆盖自幼因药液浸泡而异化的骨骼皮肉,使身躯虚化如影,化影大成者,能过毫厘之隙。
但化影要想精进,就必须在体内积攒更多阴煞炁,可阴煞炁攒多了超过一定限度,人的身体就会不可避免地走向衰亡,而寻常积攒阳炁的法门在他们这种身体上又难以发挥作用。
于是,化影夺身的后半部分,夺身法的前身,吞阳食炁法,便被开发了出来。
吞阳食炁,名唤吞阳,实则吞肉,所谓吞阳食炁不过是鬼蜮门碰瓷正道玄门食炁法取的名字罢了。
吞阳食炁,吞食生者血肉五脏,炼化其中生炁壮大自身,再引阴炁入体,锤炼化影。
但吞炼生者阳炁耗时极久,此间阳炁外泄的问题又难以解决,白白消耗岂不可惜?
于是鬼蜮门便又钻研出了一个法子,阳炁外泄,盖因原来阳炁载体已入他人脏腑,封锁阳炁于己身既然做不到,那为何不让这些散溢的阳炁有个更有用的去处呢?
夺身法,应运而生。
修炼化影法本就会导致身形畸变,体态矮小,而吞阳食炁最关键的其实只是五脏血肉而皮囊骨骼无用,既如此,倒不如干脆利用起来。
以化影法钻进人体内吞食五脏血肉,再将吞食炼化的阳炁充盈被蛀空的皮囊,阳炁使皮囊长久不腐,皮囊也能拦截阳炁外泄,便好似一个装炁的皮球,既能妆点自身,还能存贮阳炁,岂不快哉?
当年途明管事的时候,历朝历代极力剿灭打压的鬼蜮门历经乱世死灰复燃,在西北一带为非作歹撞在了途明枪口上,而关于化影夺身法的详细,也是那个时候焚灭鬼蜮门时了解到的。
西北至今歌谣里传的骨皮灯笼,其实便是当年鬼蜮门崽种的皮蒙的,这些自幼以秘药浸透身体的家伙的皮透光性不是一般的好。
打量着眼前这个鬼蜮门余孽身上的道道黑斑,回想起此前这家伙从车门缝隙里钻进来的画面,途明的眼神一点点变得冷漠,人性的火光正慢慢抽离。
连墨有些不适地扭了扭身体,因为秘药而变得苍白的皮肤脆弱异常,折断关节和骨头带来的痛苦甚至都不如此时皮肉被扎紧时的感觉更令他难熬。
若是能运炁的时候他尚且可以将自己彻底化成影身来减缓敏感,可一枚闭元针扎进脊椎关窍,纵使通天手段也得沦为案板鱼肉。
“额……能不能给松松,有点喘不上气。”
吕仁眉头微挑,显然是被连墨此前的那句‘不过嘛’勾起了兴趣。
他抬头看向将团成球的连墨托在手里的‘吕慈’。
为了掩人耳目,也是出于途明式的恶趣味,特意把自己的脸捏成吕慈模样的途明在刚刚可是给了从车门缝里钻进来的连墨一个不小的惊吓。
吕慈看了一眼吕仁,又掂了掂手里的连墨。
本就因为修炼邪法而变得极度敏感的身体因为这两下而带来更加难忍的痛苦。
“轻点,轻点,把我掂死了,我肚子里的秘密你们可就……啊啊呜!!!”
吕慈捏着一截软趴趴的胳膊一把塞进了连墨嘴里,手速之快甚至没留出丁点血来。
“不过什么?”
被自己的胳膊塞住嘴的连墨此刻疼的脑袋发涨直想骂娘。
吕慈刚刚动作太快,撕鸡腿似的扯下他的胳膊后几乎瞬间就以点穴手法封住了伤口还转手就把他的断臂塞进了他的嘴里。
你在干什么!
你干了什么!!
身体上的疼痛点燃了怒火和恐惧。
连墨瞪大了眼睛看向一脸淡然地问他“不过什么?”的吕慈。
他简直不敢相信这疯子竟然一上来就下这么重的手。
那张被一道狰狞伤疤自额角贯穿至嘴角的冰冷面孔上不带半点情绪,眸子里的冷意叫人遍体生寒。
“不过什么?”
又是一声问询。
连墨的愤怒中带上了一丝不解,又一点点被恐惧压制。
他想要张开嘴先把嘴里的胳膊吐出去,但嘴巴刚要张开,吕慈的手却又一次动了起来。
“呜啊!!”
这次是脚。
“不过什么?”
另一只脚。
“不过什么?”
一只眼睛。
“不过什么?”
背上的皮。
坐在一旁的吕仁张着的嘴慢慢闭上,抬起的手一点点放下,屁股不自觉朝着远离顶着吕慈脸的途明的地方挪去。
这个状态的途明让他觉得既熟悉又害怕。
让他想起了四十年前的‘疯狗’。
连墨越来越凄惨的哀嚎声里渐渐带上了几分虚弱。
此前在吕勤的提醒下意识到被偷家了的吕家人也在此时正要冲进车里。
莫名传出的哀嚎声令他们背上唰地冒出冷汗。
坏了!真被偷家了。
“族长!!”
“没事没事。”
吕仁也听到了刚刚吕勤的那一声怒吼。
吕家的小子们可不知道这次跟他们族长待在一起的人是位能虐吕慈如虐狗的老服务器玩家,要是真被他们冲进来看见他们七爷在车里拆人玩儿那才麻烦了呢。
“我没事。”
他将车窗打开喊了一声,想了想,干脆直接站了起来,颤颤巍巍地拄着拐杖自己打开车门走了出去。
本以为被偷家了的吕家人眼见自己族长出来了,但车里的哀嚎声却越发凄厉,脑袋上纷纷挂上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但吕家人嘛,大多跟吕慈一个尿性,族长说,我听着,族长不说,那就不重要。
比较有眼力见的吕家人赶忙将轮椅扛来给吕仁坐下,顺手还帮忙给关上了车门。
吕仁没说话,只是静静地坐下,抬起头刚好看见吕勤一怒之下将咒罗的半边身子打成天女散花。
血和碎肉飞溅老远,染红了大片地面,要不是有吕家人替自己挡着,只怕都要溅到他脸上了。
吕仁抿了抿嘴,他突然觉得,自己出来和没出来,好像没什么区别啊。
……
车里。
不对……
这不对!
这个发展不对啊!!
被痛苦淹没精神的连墨在痛苦间隙的清醒间察觉到了异常。
他跟吕慈没有深厚到要把他活拆了仇恨啊!
而吕慈虽然手段狠辣,可也不曾听闻他有虐杀的喜好啊!
当然,最最关键的是,出于某些不便被提及的历史原因,吕家人虽然依然是以狠戾在圈子里闻名,可他们却是最尊重规矩的异人群体。
哪怕是有‘对全性做什么都不为过’的潜规则在这儿,吕家人也从来只拿自己该拿的部分。
欠了吕家人的血就拿你的血还。
欠了吕家人的钱就拿你的钱还。
不多拿半分,也不少拿一点,就是碰上不长眼的惹到自己头上也最多就是当场打残然后送给公司处理。
谁能想到家风最像黑社会的家族其实是圈子里最守规矩的家族呢?
但事实就是这样,现在的吕家就是这样不怕事也不惹事,不越线也不让步的风格。
连墨就是掐准了哪怕吕仁这儿有埋伏,吕家人也有一定概率不会杀他这一点才敢有这场胡闹。
可现在情况的发展已经出乎了他的全部意料。
吕慈看起来确实不准备杀他。
吕慈看起来是想要活拆了他还要让他活着!!
不……不对
你不是吕慈!!
连墨最后的一只眼睛几乎要瞪出来。
早已被拆解的没了人样却不知为何还保持着莫名强大的活力。
吕慈还是如一台无情的拆解机器般一边问着“不过什么?”一边撕扯着他的身体,淡然的就像在摘花瓣。
但连墨在此刻这种残酷的手段里嗅到了一种熟悉的味道。
这是一种,四十年前才会有的味道。
是你……是你?!
吕慈的手停止了拆解。
那张冷酷的面容在连墨惊悚的注视下扭曲,模糊,最终变成了一张四十年前所有异人都不能忘记的脸。
“啊……认出来了啊。”
途明的嘴角扯出一个诡异的弧度。
眼底的冷酷中闪过一丝惋惜。
“真遗憾。”
他的手一点点摸向连墨的额头。
翻涌的炁云中酝酿着令连墨感到恐惧的气氛。
疼痛与惊骇催动着他不断扭动这副残躯的身躯想要逃离,可那只手就像是他注定不得好死的命运般靠了过来。
参灵造性如最锐利的手术刀撕开上丹的屏障,灵台之上惊惧的元神成了待宰的羔羊。
途明的面容平淡,在连墨最后的哀嚎里,他低声喃喃道。
“拿我有重要情报你不能杀我这套来逼老夫?”
“时代变了啊,杂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