固阳公主听到这里,小手攥紧了身下的锦被。
陈家的人,怎么可以如此狠心!
娘娘说着,又冷笑一声。
“只可惜……”
“陈家的算盘打错了。”
“他们千算万算,也没算到。”
“他们眼中一无是处的废物次子,医术竟远超他们精心培养的嫡长女。”
“连被陈家捧在掌心、寄予厚望的陈馨儿都对你的病情束手无策,他却信手拈来。”
“陈家此举,可算是搬起石头,狠狠砸了自己的脚!”
离开隋玲轩,陈家父女几乎是逃也似的往宫外走。
方才刘公公毫不掩饰的鄙夷,还有陈进全然无视的态度,如同两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扇在他们脸上。
一路之上,宫墙幽深。
偶尔遇见相熟的太医院同僚,或是匆匆而过的宫女、太监。
那些人或停下脚步,或侧身避让,鄙夷目光却如有实质般黏在他们身上。
窃窃私语声虽低,却像细密的针,扎得他们背脊发麻。
那些异样的眼神,充满了探究、幸灾乐祸,甚至是不加掩饰的轻蔑。
陈馨儿只觉得脸颊滚烫,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她何曾受过这等羞辱!
这一切,都是拜那个废物所赐!
陈英哲同样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
他强忍着怒意,目不斜视,脚步却不由得加快几分。
陈家在京师经营多年,何时被人如此轻贱过?
马车刚在陈家停稳,两人一前一后,快步穿过庭院,直奔主厅。
厅内依旧是那日的摆设,只是此刻看来,却充满了讽刺。
陈馨儿再也抑制不住心中怒火。
她猛然转身,双目赤红,死死盯住院门的方向,仿佛要将那个早已离家几日的身影瞪穿。
胸口剧烈起伏,她像一头被激怒的母狮。
“啊——!”
一声尖利的嘶吼划破了陈府的寂静。
“你不过是我陈家养的废物!”
“不过是我陈家养的一条狗!”
“你凭什么这么对我们!”
“你凭什么能这么对陈家!”
“你怎么安敢如此!”
怒吼间,陈馨儿眼前无论出现什么东西,尽皆被她托举手中狠狠砸下。
什么御赐花瓶,百年古物,在她手中尽皆化为碎片。
当她稍稍冷静下来,原本华丽的陈家大厅,早已变的狼狈不堪,凌乱无比。
她浑身颤抖着,精致的面容因极致的愤怒而扭曲,再不见平日端庄。
这个废物,这个她从未放在眼里的东西,竟然敢如此践踏她的尊严,践踏陈家的脸面!
他怎么敢!他怎么配!
陈英哲站在门口,看着状若疯癫的女儿。
他的脸色同样铁青,眼神阴鸷。
那废物,竟真的攀上了高枝,还反过来给了他们一个下马威。
真是好手段,好心机!
是他小瞧了那个自小便唯唯诺诺,窝囊废的逆子!。
他目光投向虚空,嘴角勾起一抹阴狠的弧度,低声呢喃。
“陈进……”
“既然你不要我陈家好过,那你也别想善了!这都是你逼为父的……”
他眼中狠厉一闪而逝:
“别以为治了个公主就能骑在陈家头上!”
“你,还嫩了点!”
这京师,这太医院,至今还姓陈!尚且轮不到一个黄口小儿说了算!
偌大陈家盘踞太医院多年,根基深厚,又岂是那么容易被撼动的?
厅外的下人们早已吓得魂飞魄散。
一个个缩在角落里,噤若寒蝉,瑟瑟发抖。
老爷和小姐这般模样,实在是太过骇人。
他们只恨不得自己是聋子、是瞎子,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没看到。
生怕下一刻,那滔天的怒火就会烧到自己身上。
御书房内,烛火摇曳。
皇帝放下最后一本奏折,朱笔搁在一旁。
他缓缓起身,舒展了一下略显僵硬的身体。
明黄的龙袍随着动作,漾开细微褶皱。
他负手而立,目光投向殿内一处阴影,声音威严沙哑:
“今日固阳如何了?”
角落中,一道身影无声无息滑出。
那是个身形瘦削的太监,低垂着头,步履轻巧。
他走到御前几步停下,恭敬作揖:
“回陛下的话,托陛下洪福。”
“今日陈进为固阳公主施针后,又开了新方子。”
“说是公主的病情已然稳定下来,再无恶化的凶险了。”
皇帝平静的面容上,终于浮现出一丝温柔笑意,紧绷的眉宇也随之舒展开来。
他转身,踱步至窗前,望着窗外漆黑夜色。
看似随意开口,“朕听说,今天陈英哲和陈馨儿,去了隋玲轩?还扰了陈进给固阳诊治?”
”
太监的身子又向下弯了几分,微微颔首,声音依旧平稳:
“是。”
“今日陈太医与陈小姐前往隋玲轩,不顾刘公公与侍卫的阻拦,意图闯入隋玲轩,将陈进救治公主之功,尽数揽于陈家名下。”
太监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词句,又继续道:
“陈小姐更是想以将陈进名字写入族谱为诱饵,逼迫陈进对外宣称,昨日被逐出家门之事,只是父子间的一场气话闹剧,让他将所有过错担下。”
太监缓缓抬起头,略带笑意的双眼仿佛透过黑夜,直穿西厢房,“不过……”
“尽皆被陈进严词拒绝了。”
皇帝闻言,缓缓转过身。
看向太监的表情带着一抹惊奇:
“哦?”
“严词拒绝?”
皇帝的指尖轻轻敲击着窗棂,发出嗒嗒轻响,嘴角微微勾勒,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声音低沉:“这个陈进,倒是有点意思。”
他的目光又在太监身上掠过,带着一丝似笑非笑的审视:
“看来,先前市井上那些关于他的传闻,也未必当得真。”
什么体弱多病,不学无术,不堪大用。
若真是如此,又怎能治好连太医院都束手的固阳顽疾?
又怎敢当面顶撞陈英哲和陈馨儿?
太监的腰弯得更低了,声音里透着极致谦卑:
“是,陛下明察秋毫。”
御书房内,一时陷入了寂静。
只有烛火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还在预示着时间并非静止。
寂静一夜。
陈进刚刚结束了针灸。
他照例为固阳公主盖好轻纱。
然后转身,开始不疾不徐地收拾起药箱。
固阳公主趴在榻上,面色微红。
看着陈进瘦弱背影,她刚要开口说些什么。
门外却突然传来了刘公公略显急促的声音。
“陈进。”
刘公公快步走了进来,朝固阳公主和陈进微微躬身,“望公主恕罪,陛下急宣陈大夫上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