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停在了东宫侧门。
王怀整理了一下衣冠,深吸一口气,下了马车。
他递上拜帖,很快便有内侍将他引了进去。
穿过几重宫门,绕过游廊,王怀被带到了一处雅致的书房外。
“王公子,太子殿下在里面等您。”内侍躬身道。
王怀点了点头,推门而入。
书房内。
身着明黄色常服的太子赵瑞,正坐在书案后批阅着什么。
听到动静,他抬起头,见到是王怀,脸上立刻露出热情的笑容。
“是怀之啊!”(王怀字怀之)
“你怎么突然回京了?也不提前派人说一声。”
赵瑞放下手中的笔,起身相迎。
王怀连忙上前几步,躬身行礼。
“草民王怀,参见太子殿下。”
赵瑞上前扶起他。
“你我之间,何须如此多礼。”
“快坐。”
他指了指一旁的椅子。
王怀依言坐下。
赵瑞打量着他,关切地问。
“看你风尘仆仆,可是路上遇到了什么事?”
王怀略过山匪之事。
“家中出了些事,故而急忙赶回。”
“今日冒昧前来,是有一事相求,还望殿下能够相助。”
赵瑞笑容温和。
“怀之,你我情分不同旁人。”
“当年若非你出手相救,孤恐怕早已……”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但眼中的感激之情不似作伪。
“你有何事,但说无妨。”
“只要孤能帮得上忙,定不推辞。”
王怀心中一定。
他整理了一下思绪,开口道。
“殿下可知,如今太医院新晋了一位御医,名叫陈进?”
赵瑞微微颔首。
“自然知晓。”
“这位陈太医,近来可是京中的风云人物。”
“不仅治好了固阳皇妹的顽疾,昨日在朝堂之上,更是让李尚书那瘫痪多年的儿子,重新站了起来。”
“父皇对他可是赞赏有加。”
太子赵瑞对陈进的印象颇为深刻。
此人医术高明,又得了父皇青眼,前途不可限量。
王怀听着太子对陈进的称赞,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压下心中的不快,继续说道。
“殿下有所不知,这陈进,乃是草民……家父的庶子,草民名义上的三弟。”
赵瑞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哦?竟有此事?”
“孤倒是未曾听说。”
王怀点了点头,面露愤懑之色。
“此子心术不正,忘恩负义!”
“他能有今日,全是踩着我陈家的名声上去的!”
“如今一朝得势,便翻脸不认人,竟在朝堂之上,扬言要与陈家断绝关系!”
“此等行径,实在令人不齿!”
“草民恳请殿下,能出手……稍稍敲打他一番。”
“让他明白,何为尊卑,何为孝悌!”
赵瑞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
他端起茶杯,轻轻呷了一口,没有立刻回应。
敲打陈进?
这可不是一件小事。
如今陈进圣眷正浓,父皇正看重他。
为了王怀的人情,去得罪一个前途无量的御医……
这笔买卖,似乎不太划算。
赵瑞沉吟着,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杯壁。
王怀见太子犹豫,心中一紧。
他知道,若无足够的筹码,很难打动这位未来的储君。
他咬了咬牙,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
“殿下。”
“草民知道此事或让殿下为难。”
“但怀之今日,是带着诚意来的。”
“若殿下肯出手相助,日后,我陈家上下,愿为殿下……马首是瞻!”
赵瑞的眼中闪过精光,但面上依旧不动声色。
一个太医院判的家族,分量似乎还不够。
王怀见状,心一横,抛出了最后的筹码。
“殿下,实不相瞒。”
“据家父所言,那陈进……似乎与谨妃娘娘,往来甚密。”
“其中关节,想必不用草民多言。”
赵瑞端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
谨妃……
那个深受父皇宠爱,风头甚至隐隐盖过母后的女人。
还有她那个日渐得到父皇关注的儿子。
陈家在太医院虽然有些根基,但陈英哲不过是个院判,分量并不足以让他如此冒险。
可若是加上谨妃,那就不一样了。
王怀这番话,看似是在告密,实则是在提醒他。
提醒他陈进与谨妃之间的潜在联系。
若陈进真的投靠了谨妃,以他如今在父皇心中的地位和那手出神入化的医术,对谨妃一脉而言,无异于如虎添翼。
这对他这个太子的地位,是个巨大的威胁。
母后与谨妃素来不和,后宫的争斗,从来都与前朝息息相关。
一个前途无量的御医,若是不能为己所用,那便只能……除掉。
或者,至少要让他失去父皇的信任。
敲打一番,让他认清形势,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赵瑞缓缓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接触,发出一声轻响。
他抬起眼,看向王怀,脸上又恢复了那温和的笑容。
“怀之言重了。”
“陈太医年轻有为,骤然得势,心性浮躁些,也是有的。”
“只是,人不能忘本。”
“此事,孤记下了。”
王怀心中一喜,连忙躬身行礼。
“多谢殿下!”
“陈家上下,日后定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赵瑞笑了笑,端起茶杯,示意送客。
一连着好几天,陈进都在皇宫和李府之间奔波。
固阳公主寝殿,李尚书府邸,两点一线。
日子过得倒也规律。
固阳公主的身体已无大碍,只剩下最后一次施针巩固。
李枫小公子的腿,也在持续的针灸和汤药调理下,日渐好转。
已经能在家人的搀扶下,慢慢走上一段路了。
李中坚夫妇对他更是感激涕零,将他奉若神明。
这天,是为固阳公主进行最后一个疗程的日子。
隋玲轩内。
固阳公主趴在软榻上,看着陈进取出银针,眼神却有些飘忽。
她几次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又都咽了回去。
脸颊微微泛红,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带。
心里有个声音在呐喊,快说呀!再不说他就走了!
可是……可是他会答应吗?
他会不会觉得我很烦?
陈进并未留意到她的小动作。
他神情专注,捻动银针,刺入相应的穴位。
动作轻柔而精准。
待最后一根针落下,他才松了口气。
疗程,总算是顺利结束了。
他开始收拾针具,准备放入药箱。
固阳公主看着他收拾东西的背影,心一横,终于鼓足了勇气。
“陈、陈太医。”
陈进收拾的动作一顿,转过身。
“公主有何吩咐?”
固阳公主抬起头,对上他的目光,脸颊更红了。
她慢慢坐起,垂下眼帘。
“那个……”
“以后我们、我们能做朋友吗?”
她说完,心跳得飞快,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