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的雪粒子砸在紫檀木窗棂上,石静娴盯着工部呈上的蒸汽纺车图样,指尖在黄铜齿轮的纹路上摩挲。这是江南织造暗度陈仓送进京的第三批机括,前两批都在通州码头被八爷党的人沉了河。
\"主子,南三所递来的密信。\"侍卫统领鄂伦岱靴底还沾着冰碴,将浸过蜡的纸卷塞进她袖中。展开是胤礽的字迹,力透纸背地写着:\"惠妃昨夜召见钦天监,乾清宫星象恐生异变。\"
她望着窗外漫天飞雪,忽然想起五年前黄河决堤时,也是这般风雪交加的夜。那日她披着胤礽的太子蟒袍在堤坝上扛沙袋,而他挺着孕肚在后宫周旋,硬是从宗室手里抠出三十万两赈灾银。
\"传旨,明日辰时召内务府和工部在乾清宫试机。\"朱砂笔尖在宣纸上洇开一朵血梅,\"就说...朕要给皇长子备周岁礼。\"
一
寅时三刻的梆子刚敲过,乾清宫前的汉白玉阶已跪满红顶子。恭亲王常宁的白须在寒风里打着颤,怀里却紧抱裹着明黄绸布的物什。这位三朝元老上月还在朝堂上撞柱死谏,此刻倒像个护崽的老母鸡。
\"皇上驾到——\"
石静娴踩着积雪走来,玄色龙袍扫过常宁的补服。老王爷突然暴起,绸布一抖竟是张斑驳的《皇舆全览图》:\"圣祖爷临终前攥着这张图咽的气!洋人的奇技淫巧要是能强国,当年葡萄牙人献红衣大炮时怎不见效?\"
工部尚书张伯行刚要开口,西北角传来轰隆闷响。石静娴瞳孔骤缩——那声音像极了穿越前地铁隧道的塌方。转身就见乾清宫东暖阁的琉璃瓦如暴雨倾泻,腾起的烟尘里隐约可见断裂的金丝楠横梁。
\"护驾!\"鄂伦岱的刀尚未出鞘,常宁已扑到废墟前嚎啕:\"列祖列宗显灵了啊!\"
二
胤礽赶到时,正看见他的女帝蹲在瓦砾堆里刨木屑。朝珠缠在腕上成了累赘,她索性扯断了掷在地上,珍珠滚进雪地里像一串带血的泪。
\"查。\"她将半截雕着睚眦的梁柱丢给粘竿处,\"我要知道这木头是哪个林场供的,经了谁的手,在哪口窑里烘的。\"
惠妃带着众嫔妃在月华门哭作一团:\"定是蒸汽机冲了紫微星!妾身早说过女人称帝要遭天谴...\"话音未落便被胤礽掐住喉咙,他戴着嵌东珠的护甲划过她脂粉斑驳的脸:\"姐姐慎言,昨儿半夜往钦天监送金叶子时,嗓子可没这般尖利。\"
废墟深处突然传来欢呼。石静娴举着个铁铸的齿轮站起身,轮轴间卡着半块松江棉布——正是上月八爷党弹劾江南织造\"私通洋商\"的证物。
三
养心殿的地龙烧得太旺,胤礽替她解朝服时,嗅到后背渗出的血腥味。三日前刺客的箭伤又崩开了,他蘸着金疮药的手有些抖:\"非要拿自己当诱饵?\"
\"不要点真伤,常宁怎会信我重伤昏迷?\"她反手扣住他腕子,将染血的纱布按在案头舆图上,\"工部查清了,金丝楠木被药水泡过三年。你说巧不巧,正好是朕下旨重建太和殿那年。\"
窗外忽有火光窜起,乾清宫方向传来嘈杂。鄂伦岱撞开门时满脸烟灰:\"常宁王爷带着宗室跪谏,说蒸汽机引雷劈了祖庙...\"话未说完就被尖啸声打断,夜空炸开朵朵红莲——是江南织造的烟花船到了。
石静娴推开窗,十二艘楼船正驶过金水桥。甲板上的蒸汽纺车喷着白雾,织工立在漫天烟花里高唱《木棉谣》。对岸的常宁被人搀扶着颤巍巍抬头,望见女帝立在漫天火光中,恍如洪武年的铜炮在烈焰中重生。
\"传旨。\"她将齿轮放进胤礽掌心,\"明日大朝会,朕要穿着松江棉布的龙袍上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