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吹过,街角的喧嚣淡去,也吹乱了周雅的心。
招待所门口,昏黄的灯光照着她有些发白的脸。
她停住脚,终于下定决心,转过身来正对着林楚钦。
“你,到底是谁……”
周雅的声音很轻,尾音不受控制地发颤。
林楚钦看她,笑了笑,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我就是我,一个从村里出来的医生。”
他停顿了一下,话里多了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
“昨天的事过去了,张明以后不敢再来烦你,安心上课,别胡思乱想。”
这几句话,轻飘飘的,却把周雅悬了一整晚的心,稳稳地放回了肚子里。
***
第二天,林楚钦跟没事人一样,告别了心事重重的周雅,按计划去了市人民医院。
他刚踏进住院部大楼,就发觉气氛有些古怪。
走廊里,不管是穿白大褂的医生,还是脚步匆匆的护士,都在交头接耳,还不时朝他这边瞟。
“听说了没?就是他,昨天急诊那个,一针止血!”
“吹的吧?脾脏破裂大出血,神仙来了也得开胸啊!”
“孙浩那几个实习生亲眼见的,还能有假?”
孙浩早就在门口候着,一看到林楚钦,眼睛都亮了,赶紧迎上来。
“林老师,您来了!”
他身后还跟着几个实习生,一个个脸上全是崇拜和激动。
就在这时,一个极不和谐的声音,像冷水泼进热油锅,炸了。
“哼,中医那套慢吞吞调理的玩意儿,也敢跑来急救上卖弄?不过是瞎猫碰上死耗子,走运罢了!”
众人看过去,一个五十来岁的男人走了过来,头发梳得油光锃亮,戴着副金丝边眼镜。
他一身笔挺的白大褂,胸牌上几个字很显眼:心脑血管科主任,钱学文。
钱学文是院里有名的海归专家,信奉西医到了极致,压根瞧不上中医那套。
此刻他两手插在兜里,下巴抬得老高,审视着林楚钦。
“你就是他们嘴里那个,乡下来的神医?”
孙浩一听这话,脸憋得通红,忍不住站出来。
“钱主任,您不能这么说!林老师的医术我们都亲眼……”
“你闭嘴!”
钱学文眼睛一瞪,厉声呵斥。
“这儿有你说话的份?一个实习生,正经的科学不学,跟着外人搞封建迷信!”
孙浩被他一句话顶了回去,气得说不出话。
整个走廊的动静都停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聚了过来,空气绷得紧紧的。
林楚钦的脸色倒是没变,他瞅着钱学文,声音平稳,但每个字都砸得很实。
“医术,不分中西,只分高低,能救人的就是好医术。”
“呵!”
钱学文像是听见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冷笑出声。
“说得比唱的好听!嘴皮子功夫倒是利索!”
他往前逼近一步,几乎要戳到林楚钦脸上,声音也陡然拔高。
“你敢不敢跟我比一场?就当着全院同事的面!咱们就比急救!让大家伙儿都把眼睛擦亮点,看看究竟是科学严谨的现代西医管用,还是你那套故弄玄虚的江湖骗术更快!”
这话太重了,等于当众下了战书,还是不死不休的那种。
几个跟着钱学文的医生,脸上都露出看好戏的表情。
孙浩他们几个,则是满脸的紧张和担忧。
钱学文步步紧逼,周围全是质疑的视线。
林楚钦连眼皮都没抬一下,轻飘飘地吐出两个字。
“可以。”
他随即又补了一句,语气淡得像水,却压得人喘不过气。
“不过我时间金贵,钱主任,你可别让我失望。”
这一下,反倒把钱学文给噎住了。
他脸上那点得意的笑僵住了,随即烧起一股怒火,他就不信了,一个乡巴佬还能翻了天!
“好!好得很!”
钱学文咬着后槽牙点头。
“我倒要看看,你的本事是不是有你嘴巴一半硬!”
整个科室的气氛,彻底被引爆。
一场中西医顶尖对决的传闻,跟长了翅膀似的,瞬间传遍了半个医院,连其他科室都跑来人看热闹。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关头,走廊尽头,急诊室的方向,一阵凄厉的警报声突然响彻大楼!
紧接着,一个护士脸色惨白地从里头冲出来,声音都吓变了调,直奔钱学文这边。
“钱主任!不好了!工地送来个大出血的!钢筋捅穿了大腿,股动脉破了!血库告急,我们……我们根本止不住血啊!”
那一声凄厉的呼喊,像一记重锤砸在走廊里所有人的心口上。
钱学文脸色骤然一变,刚才还挂在脸上的那点轻蔑瞬间被职业性的凝重取代。
他猛地推开挡在身前的人,大步流星地就往急诊室冲。
经过林楚钦身边时,他脚步一顿,回头冷冷地扫了他一眼,从鼻子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哼气。
那副德行,就差明着说:看清楚了,这才是真正的医学,不是你那种江湖把戏能比的。
急诊室里,已然乱成了一锅粥。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消毒水味,刺得人直犯恶心。
一个年轻的建筑工人躺在抢救床上,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发青。
他大腿上,一根锈迹斑斑的钢筋狰狞地贯穿而过,伤口周围血肉模糊。
鲜血像是关不住阀门的喷泉,正从伤口处“咕嘟咕嘟”地往外冒,染红了纱布,染红了床单,又滴滴答答地淌在地上,汇成一小片触目惊心的血泊。
“不行!压不住!根本压不住!”
一个年轻医生双手死死按着纱布,手都在抖,可鲜血依旧从他指缝里渗出来。
“血压还在掉!八十,七十,快!病人要休克了!”
旁边的护士盯着监护仪,声音都变了调。
钱学文一脚踏进急诊室,看到这场景,瞳孔也是猛地一缩。
他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声色俱厉地咆哮起来:“止血钳!快!给我止血钳!”
“备血!马上联系手术室!”
“妈的,谁他妈刚才负责按压的?这点事都做不好!”
他嘴上骂得凶,额角却已经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股动脉破裂,这是最凶险的外伤之一,每一秒钟都在跟死神赛跑。
一个护士几乎是带着哭腔报告:“钱主任!夹不住!”
“伤口太大,周围的组织都被钢筋搅烂了,止血钳根本没有着力点!”
“病人失血超过一千五百cc了!快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