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支笔通体乌黑,表面有一头麒麟模样的猛兽,活灵活现,笔尖像是沾了血,还在往下滴着殷红的墨汁。
那是一个“獬豸”,杀气凛然。
但是它却代表着一个最恐怖的人。
獬豸,是神话中的神兽,体型如牛,身躯如羊,能听懂人的语言,能分辨是非。
就是因为其勇武公正的特性,所以刑堂才会以此为蓝本,打造了这样的一件文宝。
传说中,獬豸笔是少数几件以杀戮为主的半圣文宝,用来对付邪魔外道,甚至可以发挥出堪比亚圣文宝的力量。
就在这个时候,刑堂的人来了。
这个消息,就像是一道惊雷,劈在了席雪峰等人的心头。
然而,张愚的脸上,却是一片平静。
实际上,在他提出天证道人的那一刻,他就预料到了,刑堂一定会来。
不然的话,他也不会在这个时候,逼着卢高逸做出选择了。
那个人类,就是因为内心的怨恨,才会做出如此愚蠢的决定,而这个决定,只会让他更快的死去。
特别是现在,刑殿的人已经赶来。
卢高逸的身影,停在了空中,面对着所有人,眼中闪过一抹挣扎之色。
他很清楚,自己做了那么多伤天害理的事情,即便是现在投降,也会受到刑殿的惩罚。
就算不被处死,最大的可能也是被派往前线,只有在战场上建立了巨大的功勋,才有机会回归。
不过,这样做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不会伤害到自己的家人。
天星大陆毕竟不是前世,按照这个世界的律法,如果触犯了最严重的罪行,就算是株连九族也是常有的事情。
巧合的是,“弑君”
就是其中之一。
所有人都紧张地望着远处的卢高逸,想知道他会如何选择。
卢高逸,终于缓缓的从地上站了起来。
他既不逃跑,也不承认自己的罪行,反而转过头,用一种意味深长的目光盯着张愚。
这是一双怎样的眸子?仇恨,怨恨,愤怒,绝望,无助……这些词,足以概括一个失败者的一切。
卢高逸突然仰头,发出一声凄厉的笑声。
“人生就像是一盘棋,一盘棋,一盘棋。
四十年的学问,一步走错,就是万劫不复。”
“呵呵呵!
张愚,大半夜的别睡,我一定要拉着你一起下地狱!”
说完,卢高逸抬起手,对着自己的脑门就是一巴掌。
下一刻,他的脑袋就像是被砸碎的西瓜一样,鲜血和脑浆四溅,整个人从空中坠落。
兔死狐悲,这是人之常情。
知府如今也不是什么小官了,却当着张愚的面,自尽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变得复杂起来,一时间,他们也不知道是张愚冷血无情,还是佩服他的智谋,居然能逼死卢高逸。
一股磅礴的气势,宛若长江大河,汹涌而出。
卢高逸已经身首异处。
那几个身穿黑色长袍的人,踩着白云,缓缓落在了圆坛的正中央。
众人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像是在躲避一条毒蛇。
这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与那些只与军队打交道的妖族不同,负责清理人族内部毒瘤的刑殿,在人族之中,显然是臭名昭着的。
那名执法殿黑袍男子似乎对这一幕并不陌生,刚一落下,便抬起头来,朝着张愚看了一眼。
不曾想,只是一瞥,便将张愚吓了一跳。
黑袍之下,赫然是一名二十六七岁,皮肤异常白皙的青年。
不管怎么说,比起卢高逸来,都要小上许多,很难相信,他年纪轻轻,就能成为刑堂的一员,而且还是如此厉害的高手。
少年有着一头中等长度的黑色长发,额头上稀疏的头发后面,是一双沉静如水的眸子,让人一看就会有印象。
他的嘴唇很薄,鼻梁很高。
他本该是一个英俊潇洒的少年,但因为皮肤太过苍白,所以显得有些阴冷。
“你找来的?”
少年向张愚开口,他的声音十分嘶哑,仿佛一台长时间没有用过的机械,已经锈迹斑斑。
“是学生。”
陈曌说道。
张愚迅速回过神来,躬身行礼。
随着席越彬道出这句话,他额头上的封印也随之消失,但依旧有一股神秘的力量残留在他的额头上。
不可否认,哪怕张愚早有预料,可真正面对这一道天证印记,依旧让他有一种发自内心的寒意。
“天证印记已经消失,你的罪过也就没有了。”
少年换了个话题:“但一些细节,恐怕还得你亲口说出来,这几天,说不定就会有同僚前来拜访。”
若是寻常人,听到刑殿来人,就算不心虚,也会惶恐不安。
却见张愚神色不变,颔首道:“辛苦了。”
少年点了点头,并未回答,而是将目光落在了席雪峰身上。
席雪峰此刻面色苍白。
但他毕竟不能像卢高逸那样,作为一个大家族的家主,他的身后,有三百多条族人的性命。
席雪峰无法让自己死去。
刑殿来得快,走得也快。
在少年和席雪峰离去之后的几秒钟,圆坛广场上便突然传来了一片粗重的喘息之声。
自始至终,他们都不敢有丝毫喘息。
很快,所有人都回过神来,望着张愚的目光中,都带着一丝深深的尊敬,还有一丝深深的恐惧。
事实上,这一切都是那么的不真实。
这就……完了?整个事情,张愚所展现出来的沉稳和睿智,已经深深地烙印在了所有人的脑海之中。
面对危险,他没有慌乱,而是选择了反击。
每当张愚落入局中,那一张张底牌被掀开时,他们的心脏就会剧烈地跳动一下,被震撼得无以复加。
张愚和席越彬的战斗,让所有人都不禁浮想联翩。
如果换成是自己,面对着一首贯州的诗词,自己会不会有足够的自信和勇气,再来一次这样的攻击?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即便是崔玉枝,也有不少人垂头丧气地摇了摇头,有些自惭形秽。
申晴几人上前,张愚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正要说话,却突然察觉到一丝奇异的波动从天际传来。
是因为自己?张愚眼角一抽,扭头一看,就见两道虹芒已是迫不及待,如猛虎扑食一般,朝他当头罩下。
砰砰砰……!
庞大的天地元气四溢,强烈的冲击,让不少女子站立不住,差点摔倒。
“天赐!”
董咏志等人,也是被吓了一跳,纷纷失声叫道。
刑堂的出现,竟是让所有人都忘了张愚和这名道机考生,他们的视线都集中在了张愚的头上,那道红宝石一般的光芒上,他们这辈子都没有见过,也不知道会不会再有。
而张愚,则是双目紧闭,承受着可怕的威压。
饶是如此,张愚也感觉到了身体的酸痛,他必须要将《论语》中的力量全部吸收才行。
也不知道是不是张愚的错觉,张愚总总觉得,在汲取能量的时候,那两道流光似乎有些迫不及待。
“莫非与诗成镇国威名有关?”
虹光洗涤身体的过程,远没有寺庙里的灵气那么漫长,一炷香后,张愚便从打坐中醒来。
当时,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张愚身上,所以他眼中流露出一抹欣喜之色,也是理所当然。
“他不但从气境突破到了乐之境界,更是撕裂了十一道枷锁,只差一步就能跨入洞天境!”
这一切,都只是一日之间的事情,张愚又岂能不惊讶?董咏志满脸通红,激动地走到张愚面前,道:“张愚,你一定要来豫州学府,我一定要收你为徒!
我没指望能成为你的师父,但能为你解惑,那是我的荣幸!”
张愚闻言,连连摇头:“老师过奖了,弟子受之有愧。”
天星大陆讲究尊师重道,一个人一辈子只有一个师父,师父的身份和他的父母是一样的,很少有人会背叛师父,因为一旦背叛师父,就会遭到所有人的唾弃。
只是,一个人的一生,不可能只学一个老师的东西,所以才会有这样的老师。
除此之外,就是传学大师,也就是从别人那里学到的东西,得到了发自内心的认同,那么这个人就会自动成为传学之人。
就像孔子,是所有研究儒学的学者,都会将他当成自己的授业恩师。
另外,像陶渊明和诸葛亮这样的人,就是这五十个人中的传学教师。
“呵呵呵!
别装了,我现在就去通知校长,让他收你为徒。”
董咏志拿出了自己的印章。
张愚心中一凛,他怎么也没想到,董咏志会如此看重自己。
她都已经拜师了,还想拜师?张愚先向申晴投去求助的目光,却见申晴笑眯眯地看着他,显然是在等着看好戏。
无奈之下,张愚只好出声制止。
就在这时,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响起。
张愚的脸色骤然变得寒冷起来,说道:“不能,他连进豫州学宫的资格都没有。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皮直跳,现场一片死寂。
董咏志愣了一下,然后目光落在詹飞宇的身上,脸上露出不悦之色。
没错,他毕竟是藤县招生的主管,如果不是他点了点头,张愚也进不了豫州。
但豫州学宫,除了他,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去?董咏志的脸都黑了,这样的人才,去了别的私立学校,那就是浪费时间。
即便张愚凭自己的天资,也能通过府试和州试,但私塾里要几年时间,书院里又要几年?读书之人,分秒必争,更何况是一年!
“詹飞宇,张愚的天赋你也看到了,他是三甲榜首,又是镇国之宝,这两个称号,随便拿出一个,都能让一州的学府为之倾倒。
更何况,他还得到了请天证明,证明了自己的清白。”
“如果你还想用这些耻辱来阻止张愚进入学院……”
董咏志神色冷漠至极,一步踏出,蕴灵境的书生气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
他瞪大了眼睛,怒吼道:“别怪我不顾身份,跟你打一架!”
文灵之力,就像是一道看不见的龙卷风,在圆坛广场上横扫而过。
别说是平民,就连三重境界的考生,在听到这声音的时候,都会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颤抖。
张愚面无表情,目光落在詹飞宇身上。
事实上,到现在为止,他都不明白,这两个人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来。
不过没关系,他也不是万能的,不可能所有人都喜欢他。
詹飞宇神色凝重,如果是真正的文斗,他对自己的实力有着绝对的信心,不会比董咏志差。
不过,他好歹也是学宫的教习,虽然两人无冤无仇,但若是将他打伤了,这件事情若是传了出去,对他的名声也会造成极大的影响。
于是詹飞宇沉吟片刻,说道:“张愚就算能在文名上留名,也不能进学豫州学宫。”
“凭什么?”
董咏得意的笑了。
“不然呢?没到三阶就敢挑衅各大世家,等他进了学府,还不知道会惹出什么事来。”
詹飞宇目光冰冷,看向张愚:“豫州学宫的学生,都是来学习的,不是来找麻烦的。”
董咏志还想说什么,詹飞宇就打断了他的话。
“当然,最关键的,还是师尊的一封书信,上面写得清清楚楚,张愚不能进入豫州学宫!”
“当然不是!”
一片惊呼声从人群中传出。
张母踉跄着走了出来,面色苍白,不敢相信地看着詹飞宇:“你为什么不让我儿子上学?这件事我会禀告天道圣院,我相信这件事没得商量!”
“信在哪里?信呢?!”
董咏志强忍着怒气,一脸的不敢置信。
詹飞宇冷冷一笑:“董先生,如果你执意如此的话,我就当众宣布吧。”
话音落下,詹飞宇双手结印,一封虚幻的书信出现在了所有人的眼前。
其中,有两个副院长的印章,上面写着詹飞宇所说的话对张愚在藤县的录取问题,值得商榷。
虽然没有“禁止”之类的话,但张愚却是在两位副院长的印章上按下了手印,这意味着,他已经无法进入豫州学院了。
“这是怎么回事?”
张母如被雷劈了一般,摇摇欲坠,幸亏申晴在一旁,一把将她拉了回来。
但这并不能消除张母的悲伤,她的眼睛红红的,身体微微地颤抖着,她不明白,这个男人为什么要和自己的孩子作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