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业峰一脚高一脚低的走在碎石路上,龇牙咧嘴,脸上隐隐有痛苦之色。
一只胶凉鞋在偷瓜的时候跑丢了,害得他饱受一路的石子折磨。
还好半路上看到有一池塘的荷叶,见四下无人就摘了几片,然后把脚裹了起来,再用藤条绑住,充当临时的草鞋穿着。
不过荷叶没什么卵用,一下就磨破了。
他那走路的模样看上去极为滑稽,一路上也十分吸睛,大家都好奇的盯着他脚看。
有人还一脸惋惜。
可惜……这么俊的后生仔,脚竟然瘸了。
不过,重活一世的陈业峰已经是老油条了,全身上下写着“混不吝”三个大字,全然没将旁人异样的目光放在心上。
五叔跟在他身后,也没觉得有啥丢脸的,手里拿着捡来的枝条,见路边的蒿子尖,没心没肺的抽着。
走了大半个小时,吃了一路的灰,终于是看到了他们生活的那一片土地。
他们那个村子叫石埠村,此时还是个贫穷落后的小渔村,很难与后世那个临海经济开发区联系在一起。
村子里多数是低矮瓦房,石头跟砖头砌的都有,砖头房子是后来起的。
距离小渔村不远处,就是辽阔的大海。
咸湿的海风伴着乡土的清香吹拂着陈业峰那坚毅的脸庞,倒也没让他生出什么近乡情怯的感觉。
上一世从外地回来,就一直生活在村子里。
如今回来,只不过是换了一个时代罢了,有个屁的近乡情怯!
原本还在怅然若失的陈业峰望着眼前的一大片木薯地,嘴角不争气的流下口水。
他知道再过几十年,那里将建成一个大型购物中心。
不远处那块菜地会是一条热闹的商业街……
还有那片小树林也将推平建成一个高端小区。
前一世好高骛远,总想着去外面闯荡赚大钱,却没想到真正的财富就在他身边。
这辈子哪里都不去,就守在这里,有机会的话,他也不介意当个低调的小富翁。
叮!
随着一声铃声响起,一辆二八大杠朝他呼啸而来。
艹,还以为是重生人士标配的系统呢!
都重生了,贼老天连个金手指都不舍得给呀!
“让开,快让开,老子的车可没长眼睛!”
一个半大小子骑在自行车上,因为个小,坐上车座就没法踩脚踏板,直接就掏裆。
那小子骑得飞快,嘴里还嚷嚷着。
而在那辆二八大杠后面,跟着一群灰头灰脸的孩子,这些孩子的目光全部汇聚在那辆自行车上,满满的都是羡慕。
在这年头,一辆二八大杠比后世的bbA还要拉风。
“充谁的老子,车没长眼睛,难道你还没长眼睛?这般冒冒失失的,撞到人怎么办?哪家的孩子!”
刚重生回来,陈业峰的心理年龄可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依旧改不了爱管闲事、嘴碎的毛病。
再说,刚才那小子差点撞到自己!
这要是搁后世,他直接就躺下了。
“陈业峰,你脑子指定是有毛病,昨天还揍我呢,今天就故意假装不认识?”小孩瞪了他一眼,气呼呼道,“你打我的事,我已经告诉我阿公了,你就等着瞧吧!”
“艹,昨天是没揍够是吧?今天再给你添点彩!”陈业峰就势说道。
那小孩立马掏裆踩着车跑了。
后面一群孩子屁颠屁颠的跟上。
被我揍过?
完全没有印象呀,四十年前的事谁踏马还记得这么清。
“阿峰,这是袁小武,他阿公是咱们铁山大队生产大队长袁大军。”五叔提醒道,“你打了他最溺爱的孙子,袁大军怕会上门来找麻烦。”
“哦!没事,怕他个球!”
怪不得能骑得起自行车,这玩意在这个年代可不便宜,至少要一百多块钱。
而且,还得需要票,有钱还不一定能买得到。
陈业峰目光闪烁了一下,还好五叔这个人头脑比较简单,也没往别的方向想。
83年的公社依旧在发光发热,差不多要到明年就彻底解散了。
也是差不多那个时候,他们村的生产大队改革为村民自治委员会。
袁大军当选的第一任村主任。
不过那会陈业峰还在黑窑里挖煤,也是偶尔听村民吹水打屁的时候提起过袁大军的事情。
陈业峰摇摇头,也没有多想,朝自家老宅走去。
他们家还是那种石头平房,有个大院子,院子里种有黄皮果、菠萝蜜、杨桃、龙眼等果树。
现在是八月份,正是院子里各种水果挂果成熟的季节。
隔着老远,陈业峰就闻到了菠萝蜜的香味。
“扶云,我跟你们说把钱借给我们家业娇准没错,她可说了,不白借,算两分的利息。”
“我的天啊,两分的利息?我要是有钱,我也愿意借。”
“哎呀,我知道我知道,这么高的利息,我也想呀。这不是补偿款还没有下来嘛,再说这可是渔业大队给国发的补偿钱,以后他没了工作,相当于这些钱是他的养老钱了。我们家还有两个背包,读书什么的都需要花钱……”
“四婶,你怎么这么死脑筋。我四叔还没有五十,在渔业队待了这么久,经验老道,随便去码头做点事情,赚个一二块钱一天还不是很轻松的事。”
“对对,我二媳妇说的是。四弟还这么年轻,不愁赚不到钱。再说,这钱借出去又不是要不回来,就当是存起来。存银行可没有这么高的利息。”
“真的有两分的利息?这么高的利息,不会是骗人的吧?”
“骗什么人?大家都是自己人,还能骗你们不成。我们业娇的男人可是靠谱的人,不像你家阿峰好高骛远,整天游手好闲,也不想着踏踏实实过日子。”
“四婶,你可想清楚了,到时候补偿款下来,要是被阿峰拿去赌博输了……”
陈业峰人还没进院子,就听到几个女人在那里叽叽喳喳。
听了她们的地话,他也猜出是怎么一回事了。
这是他爸陈国发的那笔补偿款被人惦记上了。
陈父之前一直是他们铁山渔业队的社员,不过今年遇到体制改革,渔业队就解散了。
这个消息对于陈家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
一家老小都指望着陈父在渔业队的工资过日子呢,这份工作突然没了,所有人都有种恐慌。
当然,除了陈业峰。
上辈子,他不声不响的离开村子前往羊城。
本来想着到了那边一安顿好,就跟家里人联系。
哪里会想前脚刚踏上羊城那片热土,后脚就被人坑骗到黑窑里挖煤去了。
家里人都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只听人说去了羊城。
这一去,从此杳无音讯,都以为两人发生什么意外,没在这个世上了。
直到八七年,陈业峰才一个人狼狈的从外地回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