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住你说的话。”
梦璃幽的声音很轻，却像是一块被精心打磨过的寒冰。
每个字都带着清晰的棱角和冰冷的温度，落在客厅寂静的空气里。
她没有再看艾琳娜，只是从鼻间逸出一声极轻的哼声，表达着不置可否的警告。
随即转身，步履平稳地向楼梯口走去。
“当然。
艾琳娜笑吟吟地望着对方离去的背影，紫眸中流光溢彩，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画面。
她拖长了语调，声音里依旧带着那股子挥之不去的慵懒和玩味，仿佛梦璃幽的警告只是微风拂过耳畔。
然而，就在梦璃幽的脚踏上第一级台阶时，艾琳娜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用一种仿佛闲聊般随意，实则精准投下炸弹的语气，悠悠开口道：
“不过话说回来.........你对她，可真是出乎意料地好啊。”
她刻意停顿了一下，欣赏着梦璃幽脚步那几乎无法察觉的微顿。
“明明心里清楚，以她那性子，未来某一天，在足够的利益或者压力驱使下，是有可能毫不犹豫地从背后捅你一刀，或者将你出卖的。
即使如此，你还是愿意这样维护她，甚至不惜为了她来警告我？真是令人.........感动呢。”
这话语如同淬毒的细针，轻巧地刺向梦璃幽看似坚不可摧的平静。
梦璃幽停在楼梯上，没有回头。
她只是微微侧过脸，用眼角的余光冷淡地瞥了沙发方向的艾琳娜一眼。
那目光中没有任何被戳中心事的波动，没有愤怒，没有辩解，甚至没有一丝情绪的涟漪，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漠然。
她一个字也没有说。
这彻底的沉默，有时比任何激烈的反驳都更具力量，也更能彰显态度。
她收回目光，继续拾级而上，脚步声稳定而清晰，最终消失在二楼的转角处，将艾琳娜和那片令人不适的试探彻底留在身后。
艾琳娜看着空荡荡的楼梯口，脸上的笑容淡去了几分，紫眸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复杂神色，但很快又恢复了那副万事不萦于心的模样。
她将视线转移，落在了从进门后就一直像影子般安静待在角落、仿佛与背景融为一体的璃梦身上。
璃梦站在那里，猫耳微微下垂，瞳孔在光线变换下显得幽深。
她双手交叠放在身前，是标准的女仆姿态，却自有一股生人勿近的气场。
“喂，小猫。”
艾琳娜用指尖轻轻敲击着沙发的扶手，发出笃笃的轻响，打破了与璃梦之间的沉默。
“你之前不是说，你是她最贴身的、无所不知的女仆吗？”
她朝着楼梯方向抬了抬下巴。
“你应该知道她这是因为什么吧？那份维护，究竟源于何处？总不会真是因为同住一个屋檐下，就产生了什么友情？”
璃梦抬起头，蓝色的猫瞳平静地迎上艾琳娜探究的目光。
她点了点头，承认了自己知晓内情，但随即，又坚定地摇了摇头。
“我知道原因。”
璃梦的声音清冷，如同山涧敲击岩石的泉水？
“但除非主人亲自允许，否则，我绝不会向你，或向任何存在，透露半个字。”
她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忠诚和原则性。
她顿了顿，看着艾琳娜微微挑起的眉梢，补充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而且，您在遥远的过去，并非对这一切一无所知。只是您选择了遗忘，或者........被迫遗忘了。
等到合适的时机，当您的记忆恢复如初，自然就会明白。”
说完，璃梦微微躬身，行了一个标准的告别礼，也转身向着楼梯走去。
她踏出的步子轻盈而无声，如同真正的猫科动物。
然而，就在她的前脚刚踏上第一级台阶时，她似乎犹豫了一下，动作停顿。
她没有回头，但清冷的声音再次响起，清晰地传入艾琳娜耳中：
“看在你刚才.......并未真正伤害到苏乐瑶，以及对主人尚存一丝情感的份上，我可以无偿提供一个信息给你。”
艾琳娜来了兴趣，身体微微前倾：“哦？”
璃梦依旧背对着她，声音平铺直叙，仿佛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在那座记录着世界古往今来、万事万物的‘记忆殿堂’——也就是你常去的那个地方。
关于主人的信息，并非完全没有。”
艾琳娜紫眸微眯。
“但是，”璃梦的话锋一转，“那些信息稀少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它们散落在浩瀚如烟海的记录中，难以寻觅，且大多模糊不清，缺乏关键细节。”
她终于缓缓回过头，金色的瞳孔在阴影中闪烁着奇异的光泽。
“而在‘祂’——这个世界的抑制力——发现你闯入的时候，你应该已经亲身体会到了吧？
主人那与生俱来的天赋。”
“存在感稀薄，甚至能影响到与她相关的事物和信息。”
艾琳娜若有所思地接话。
“没错。”璃梦肯定道，“也正是因为这个天赋，凡是与主人直接相关的事件、她留下的痕迹、甚至她本人在场时发生的重大历史转折.........
都极容易被忽略、被遗忘、被记录者下意识地模糊处理。
那些史官、记录员，甚至强大的观测者，哪怕当时亲身经历了有主人在场的重大事件。
事后回忆或记录时，也往往会忽略掉她的存在。”
说完这最后一段话，璃梦不再停留，轻盈而迅速地踏着台阶，身影没入二楼的阴影之中，留下艾琳娜独自一人在空旷的客厅里，咀嚼着这信息量巨大的提示。
艾琳娜左手手肘撑在沙发扶手上，纤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自己光滑的下巴。
紫罗兰色的眼眸深处，仿佛有无数星辰在生灭、推演。
她注视着璃梦消失的方向，仿佛能穿透墙壁，看到更深层的东西。
半晌，她才轻声叹了口气，那叹息声中带着一丝无奈，一丝好奇，还有一丝被挑起的好胜心。
“罢了，罢了.........”她像是自言自语，“指望别人透露秘密，果然不如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看来，还得我亲自去跑一趟。”
她不再犹豫，优雅地从沙发上站起身。
她向前伸出右手，五指张开，对着客厅中央的空处。
没有任何咒文吟唱，也没有炫目的光芒爆发。
只有她周身的空间，开始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般，荡漾起一圈圈清晰可见的、扭曲光线的透明涟漪。
强大的空间能量在她指尖汇聚、编织，发出低沉而和谐的嗡鸣。
眨眼之间，一道边缘闪烁着不稳定奥术光辉的椭圆形的传送门，悄无声息地在她面前稳定下来。
门内并非熟悉的景象，而是一片旋转的、如同万花筒般变幻不定的色彩与流光，散发出强烈的空间置换的波动。
艾琳娜整理了一下并不存在的衣袍褶皱，神情自若，如同只是要去隔壁房间串门一般，迈开步子，从容不迫地踏入了那光怪陆离的传送门之中。
她的身影被扭曲的光线吞没，随后，传送门如同它出现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收缩、消散在原地，客厅里恢复了之前的宁静，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
景象陡然切换。
脚下是坚实而微凉的白玉地砖，镶嵌着繁复的银色符文，隐隐流动着能量。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古老纸张、干燥墨香、以及某种恒定魔法共同作用的奇特气味，静谧而庄严。
艾琳娜正站在一座巨大的、悬浮于云海之中的空岛边缘。
空岛之上，矗立着一座极其雄伟、风格奇特的阁楼。
它并非传统的塔状，而是由无数层层叠叠、飞檐斗拱的木质结构组合而成。
每一层都开有数不清的窗扉，有些敞开着，能看到内部林立的书架。
阁楼之高，直插云霄，望不到顶端，仿佛连接着天穹本身。
最奇特的是，不断有穿着各色袍服、种族各异的人，抱着或捧着厚厚的卷轴、书籍、乃至散发着微光的晶体，神色匆匆地从四面八方飞来降落在阁楼入口处的平台上，然后快步走入其中。
而当他们离开时，手中无一例外，都是空无一物。
艾琳娜对此景象似乎早已见怪不怪。
她迈步向前，踏上了通往阁楼入口的、同样由白玉铺就的宽阔步道。
步道两旁是翻涌不休的云海，偶尔有奇异的、散发着莹光的鸟类生物穿梭其间，发出清越的鸣叫。
随着艾琳娜的进入，阁楼内部那远超外部肉眼所见尺寸的广阔空间展现在眼前。
这里运用了空间拓展魔法，内部之浩瀚，仿佛自成一方小世界。
无数书架并非固定在地面或墙壁上，而是如同有了生命般，静静地悬浮在半空中，排列得井然有序，又仿佛在缓慢地自行移动、调整位置。
更令人眼花缭乱的是，有数不清的书籍、卷轴、玉简、乃至闪烁着影像的水晶球，在空中自主地、无声地飞舞、穿梭。
按照某种难以理解的规则，飞向它们该去的书架格位，或者从书架上飞离，落入某个等候的访客手中。
光线并非来自明确的光源，而是从四面八方柔和地散发出来，照亮着这知识的海洋。
艾琳娜的出现，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
附近区域，无论是正在空中追逐某一本特定书籍的学者，还是埋头在悬浮书桌前奋笔疾书的记录员，亦或是只是静静阅读的访客，都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投向了她。
那些目光中，最初瞬间迸发出的，是一种极度炽热的、仿佛看到稀世珍宝般的渴望。
但这份狂热，如同潮水般来得快，去得也快。
几乎是下一秒，所有目光中的神采便迅速黯淡、熄灭，重新恢复了之前的麻木、疲惫或者专注于自身事务的平静。
他们移开视线，继续着自己手头的工作，仿佛艾琳娜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偶尔闯入的背景板。
显然，他们认识她，并且，曾经对她抱有某种不切实际的期望，而这种期望，早已在一次次的失望中消耗殆尽。
艾琳娜对这一切视若无睹，径直向着深处走去。
没走几步，一位胡子花白、长得几乎要拖到地上，头顶却异常“开阔”、只有几缕银发顽强地坚守在边缘的老者，如同瞬移般，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她面前，挡住了去路。
老者穿着一身朴素的灰色长袍，手里握着一根像是用某种古树根须天然形成的拐杖，眼神浑浊，却透着看透世事的沧桑与智慧。
他微微躬身，语气谈不上恭敬，也谈不上冒犯，只是一种公事公办的平静：
“艾琳娜小姐，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他的声音如同枯叶摩擦，沙哑而古老。
“不知您这次前来，有何贵干？
如果是想像之前那几次一样，试图从这里找到您失落的那部分记忆碎片，那么，老朽还是劝您抓紧离开吧。
‘万识阁’没有属于您的记忆。
强求，只是徒劳，而且.........您上次生气时放的那把火，可是让我们忙活了很久才修复完毕。”
老者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无奈和提醒。
艾琳娜停下脚步，看向这位不知存在了多久的阁灵（或者说管理者），随意地摆了摆手，语气轻松得仿佛在谈论天气：
“放心，老书，我这次来，不是为了那个。”
“哦——？”
老者（老书）拖长了语调，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惊讶。
但那惊讶如同石子落入古井，只激起了一圈微不可见的涟漪，便迅速恢复了平静。
他布满皱纹的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这倒是稀罕。
那么，不知艾琳娜小姐，这次想要寻找什么？
先说好，无论您找不找得到，都请您高抬贵手，不要再像之前那样，一言不合就烧我的楼了。
这些古籍孤本，可经不起您再一次的怒火。”
艾琳娜的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紫眸中闪烁着探究的光芒。
“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