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城阳凑近沈楠琪身边,插科打诨。
对方只是笑笑,瞥了眼站在一旁眼眸幽深似深潭的赫卿安,默然不语。
誩双手背撑在靠墙的吧台上,后背紧紧绷着,背阔的轮廓清晰的印在白色的工字背心上。
“你约我来看演唱会,不过是顺手为之,真正的目的是要和叶暃瑜碰一面,对吧?”他眉头拧成个 “川” 字,目光如炬,讥诮质询。
一箭三雕的安排,联姻约会,试探,与叶暃瑜碰面。
在这种家庭中长大的人,哪怕平日里被视作单纯如小公主一般的人,内心深处也藏着自己的算计。
只不过是,有人手段老辣、不露声色,有人则稍显稚嫩、容易被看穿罢了 。
沈楠琪身体微微前倾,双臂交叉在胸前,眉眼微动,似笑非笑:“难道我们真的是什么情侣密友,还要为作秀浪费时间?”
赫卿安对沈楠琪摇头,眼帘低垂,眸色转淡,音色低醇:“我不知道沈南堃对你说了些什么,但你先前没掺和华信的事情现在也不要参与,把收购的事情交还给华信那边,这里头的水很深,一不小心会淹死人的。”
言尽于此,赫卿安叹了一口气,小声道:“你还有别的事,我们就先走了。”
三人也不等沈楠琪的回应,一道出门,走出演唱会场。
开车的依旧是樊城阳,穿过城市的夜色,车子在一家私宴会所门前停下。
会所整体选用黑金沙花岗岩作为为主色调,配以经典汉白玉大理石墙雕,主宴会厅在北门,开东南,坎宅巽门坎为水,巽为木,取其水木相生之意味,讨个吉祥的好彩头。
世家豪商向来对这些讲究颇为重视,深信好的风水布局能为家族为企业带来福运与昌盛。
进门入眼的是门是一道题字影壁。
影壁后方,假山错落有致,绿水环绕其间,与之相连的是蜿蜒曲折的连廊,潺潺水声入耳,透过方形漏窗许誩能看到,两层水瀑从高处倾泻而下,水流撞击在下方的池面上,溅起层层波浪。
明月高悬,已至深夜,蛐蛐藏在竹林下茂密的草丛中唱着清脆灵动的歌。
会所的主人垂手而立,卸掉夸张鲜艳的妆容,面庞的线条更干净利落,一双微微上扬的桃花眼深邃明亮,挺直的鼻梁下薄唇扬着温润的笑意,如深夜绽放的优昙花,刹那芳华。
樊城阳快跑到那人面前,拉上那人的手就要往屋里拽,半是撒娇半是埋怨道:“二哥,你怎么能站在这里?被人看到围了怎么办?”
优昙花般的青年反抓紧樊城阳的手,让他停下来,挑眉看了眼‘陌生人’许誩,朝赫卿安打招呼,“卿安,快来,我前不久在瓷都拍戏,缠着我学艺的师傅给你烧了两只收藏级别的天青瓷瓶。”
樊城阳没拉动‘二哥’,陪他在原地等。
“送的我要,要掏钱就别让我看到了。”赫卿安浅笑着,声音放的很轻,他原本慵懒低沉的嗓音凸显无疑。
许誩怔怔盯着俩人互动,转眼看了眼喜笑颜开的樊城阳,便也释然了。
落后几步的两人也清楚那人的身份,四人一齐快步走进屋内。
会所穿着黑色暗纹,红色盘扣旗袍的服务员很有眼色的关门,退出房间。
“叶暃瑜,你好,我是许誩,樊城阳和赫卿安的朋友。”许誩和原本应该与沈楠琪谈工作室收购的叶暃瑜握手,互相认识。
“许誩先生,久仰大名,看来我弟弟又交到了一个不得了的朋友。”叶暃瑜打趣着,唱了一晚上,他嗓子干哑,音色不是很好听,腼腆笑了一下。
两人收回手,叶暃瑜示意三人落座,端起手边冒着热气的茶碗,一手捏碗托,一手按碗盖篦住茶叶喝茶润喉。
樊城阳把自己面前的茶杯递给叶暃瑜,一脸担心问:“哥你还好吧?”
他眨了眨眼,开口就来馊主意:“下一场你就多和粉丝互动,偷偷懒,少唱几句。”
叶暃瑜放下茶碗,并不搭理自家老弟,目光落在赫卿安的脸上,用余光打量许誩。
“他可以信任。”赫卿安知道他心里所想,不与他打眉眼官司,直截了当道。
许誩喝茶缓解尴尬氛围,放下茶碗,调侃着说:“你们谈你们的事,把我当空气就行。”
像听到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樊城阳忽然大笑起来,五官乱飞,他指着许誩憋笑说:“我许哥可不能是透明人,咱妈说许哥就来家里一趟,和她说了说养花,樊城豪就断了一条腿。”
赫卿安坐在樊城阳与许誩之间眼角不易察觉的弯了弯,转瞬又恢复平淡。
“听妈妈说了,许先生好手段。”叶暃瑜拱手,眼睛精光一闪,露出个佩服带几分促狭的笑容。
许誩闻言,先是微微吃了一惊,然后一手挡脸,夸张的往椅背上靠着,“叶先生可不敢给我喂彩虹屁了,我也是很害羞的一个人。”
“别夸他,他会上天的。”赫卿安听不下去许誩的话,朝他歪着脑袋低笑,对叶暃瑜说道。
收起玩笑,叶暃瑜正色道:“沈磊不愧是只老狐狸,刚回公司没两天就发现我们之间有问题了。”
赫卿安嘴角笑意尚在,眼里却渐生冷意。
“怎么会呢?”樊城阳十分不解,“我二哥手中的资产直接由安哥代理,也没通过华信,沈磊是怎么察觉的呢?”
“一时半会也说不明白,我就长话短说。”叶暃瑜不自觉的捏了捏依旧不舒服的嗓子。
“魔都有家老牌医药、投资企业——幸富,他最近瞄上了我们学院。”叶暃瑜收敛起笑容,开口严肃道,“学院需要这个资方。”
魔都戏院背后其实是拥有自己的公司的,戏院培养出来的学生会被公司包装,捧上荧幕,获得相应票房粉丝经济收益的同时还会获得其他的暗中收益。
譬如老牌公司的投资合作。
这些大企业不会与小公司产生交集,而是上万米的高空中云层与云层的对撞。
投资圈的老钱们——就如幸富,一早就把钱投在国外hollywood的拍摄上,自然也投拍了不少国内外的院线大片。
投行潜规则——牌桌不是谁都有资格上的,资方需要做到既要有钱,又要有关系。
资方不可能只投作品,幸富控制着几家头部传媒企业,例如蜂众传媒。
云端的鹰隼只会在云端相会。
幸富还联手其他资方一手将电影行业巨头纳勃影业私有化,另一手还控制几大网播平台。
作为投资界的老油条,幸富试图暗中将江山版图扩张到整个影视行业的上下游。
而幸富的下一步就是要与魔都戏院建立合作,成立投资公司。
自然由魔都戏院培养的演员艺人工作室都会被幸富这个资方一步一步地纳入自己的版图,织就属于幸富的强大利益国度。
叶暃瑜就是这片国土上一只扛着糖精回蚁巢的小蚂蚁。
“好麻烦。”樊城阳听着脑袋疼,揉着太阳穴,把自己的茶碗从叶暃瑜面前拉了回来,掀走碗盖,捧着茶杯往肚子里灌水,最后吐了片茶叶子,目光落在赫卿安身上。
许誩手中把玩着手中细腻轻薄的建窑白瓷茶碗,嘴角勾起一抹冷意,“幸富这是要和魔都戏院合作成立合资公司,找上了华信金融服务么。”
叶暃瑜点头,他依旧看着赫卿安,迟疑道:“幸富的老董高昌广和沈磊是老交情,他直接和沈磊接触,沈磊能回到华信把卿安挤走,这也是个重要原因。”
“之前我没有听到一点风声。”赫卿安左手不自觉摸着右手上凸起的两颗红痣,“这般老狐狸,口风真紧。”
“所以,是华信做背调的时候察觉二哥这边的资产投向有我安哥的手笔?”樊城阳了悟,不免担忧的看向赫卿安。
赫卿安要和华信的那群人打擂台,现在的情况却是,他大获全胜,却被停职,手里的底牌还被人掀开一张。
就相当于将军在打仗,原本打了一场大胜仗,后方的朝廷却卸掉了将军的兵权,元帅上阵,抽调走了将军的亲兵。
屋内瞬间有些愁云惨淡的感觉。
许誩把碗盖盖回茶碗,清脆的瓷器碰撞声让众人的视线落在他身上,便见他那丰润鲜红的嘴唇上下开合,“接下来怎么办?”
一整个晚上,他的视线只在赫卿安身上停留,有种莫名让浮躁的叶暃瑜、樊城阳兄弟二人安心的沉静感。
“你被沈磊撵出华信,我不相信你什么都没做,就这样灰溜溜的当落水狗。”许誩眼眸漆黑,慢条斯理的说着,又意有所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