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像块浸了水的破布,兜头罩下来。
我捏着那枚铜铃,指节被硌得生疼。
周明的声音从对面飘过来,带着股说不出的黏腻:\"郭晨......你选哪边?\"
身后的青铜灯灭得彻底,连余烬都没剩。
但我能听见,七声轻响是从头顶传来的——那些嵌在灯油里的人脸,眼皮正在扑簌簌掀动。
这是第三次了,每次青铜灯熄灭,它们就会醒。
上回在三层回廊,王磊就是被其中一张嘴咬住手腕,整只手烂成了黑泥。
\"湛瑶?\"我低声唤了句,伸手去摸她的位置。
指尖刚碰到她校服袖口,就听见通道深处传来苏悦的尖叫:\"林宇!
别踹那面墙!\"
林宇的暴喝紧跟着炸响:\"老子偏要踹!
封阴门要过十八层鬼打墙,现在不探路等死吗?
陈默你拉什么拉,松手!\"
金属摩擦石壁的刺耳声响里,我摸到湛瑶的手。
她反手攥住我,掌心全是冷汗。\"周明的袖口。\"她凑在我耳边,呼吸扫过耳垂,\"黑血的痕迹是新的,刚才他撞翻油灯时,我特意看过墙角——那滩血和他现在渗出来的,颜色一样。\"
我脊梁骨窜起寒意。
三天前在停尸房,那具被邪术操控的尸体,流出的就是这种泛着紫斑的黑血。
当时周明还缩在我身后,抱着脑袋喊\"别过来\",现在他却直挺挺站在阴影里,眼睛亮得像淬了毒的琉璃。
\"叮——\"
铜铃突然在我掌心震动,声音尖得扎耳朵。
周明的影子动了,他一步步朝我逼近,每走一步,地上就洇开一片黑血。\"选啊。\"他的喉咙里发出两个重叠的声音,一个是周明自己的,带着哭腔,另一个却低沉沙哑,像砂纸磨过铁板,\"选封阴门的蠢货,还是查阵眼的愣种?
选了,就能活。\"
\"活你娘的!\"
通道尽头传来重物撞击声,应该是林宇踹翻了石墩。
苏悦带着哭腔的劝阻混着陈默的叹息,像团乱麻缠在我太阳穴上。
我突然想起上周在废弃实验室,我们六个人挤在通风管道里躲阴兵,林宇把最后半瓶矿泉水塞给苏悦,说\"女生优先\";周明吓得尿了裤子,还是湛瑶用外套给他遮住,轻声说\"没事的\"。
现在呢?
青铜灯\"轰\"地重新亮起。
我被刺得眯起眼,就看见周明站在五步外,嘴角咧到耳根,露出两排泛青的牙齿。
他袖口的黑血还在往下滴,在地上汇成条细流,正缓缓朝我脚边爬。
湛瑶突然松开我的手。
我转头看她,就见她从帆布包里摸出个放大镜,快步走到墙角那摊黑血前。\"晨哥,过来。\"她的声音里带着少见的紧绷,\"这血里有菌丝。\"
我凑过去。
放大镜下,黑血表面浮着几根半透明的细丝,像极了上回在阴门遗址挖到的邪阵里的引魂丝。
那天我们发现,这种菌丝能操控活人的意识,让他们互相猜忌。
\"周明被寄生了。\"湛瑶的指尖微微发抖,\"那些菌丝从他伤口钻进去,现在在脑子里织网——所以他才会突然转变态度,挑拨我们分裂。\"
\"放屁!\"
林宇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回来,军刺在手里转得呼呼生风。
他额角沾着石屑,校服领口扯开两颗纽扣,露出锁骨处一道新鲜的抓痕。\"周明就是个软蛋,上回见着吊死鬼腿都打颤,怎么可能是奸细?
湛瑶你别整天拿破镜片看东看西,有这功夫不如想想怎么封阴门!\"
苏悦跟在他身后,眼睛哭红了,正试图拽他的衣角:\"林宇你冷静点,晨哥和瑶瑶是在查真相......\"
\"真相?\"林宇甩开她的手,军刺\"当\"地扎进石壁,\"真相就是再拖三天,阴门开了整个学校都得陪葬!
你们查阵眼查了半个月,查出什么了?
就查出几滩破血?\"
陈默站在最后面,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
他平时最会和稀泥,现在却紧抿着嘴,手指无意识地抠着裤缝。
我知道他在想什么——上周他妹妹被鬼压床送进医院,医生说再拖下去可能醒不过来,他比谁都急着封阴门。
周明突然笑了。
他的笑声像生锈的风箱,混着林宇的质问、苏悦的抽噎、陈默的沉默,在封闭的通道里撞出回音。
我盯着他脚下的黑血,发现那细流已经爬到我脚边,正顺着我的鞋缝往上钻。
\"郭晨。\"周明的声音又变了,这次是陈默的音色,\"你还记得我妹妹在重症监护室插着管子的样子吗?
你说要帮我救她,现在呢?\"
我浑身一震。
陈默的妹妹小棠,我确实答应过要救。
上回在图书馆顶楼,我抱着浑身发冷的小棠跑了三公里去医院,她攥着我手腕的指甲几乎掐进肉里,哭着说\"哥哥,我看见有影子在窗外笑\"。
\"还有你。\"周明转向湛瑶,这次是苏悦的声音,带着她特有的软甜,\"你说要查清你爸当年在学校失踪的真相,可你看看你现在,为了查阵眼连命都不要,你爸要是知道......\"
湛瑶的脸瞬间白了。
她父亲是二十年前这所学校的考古教授,带队进后山古祠后再没出来。
我们翻遍了校史馆,只找到张老照片,照片里年轻的湛教授指着墙上的阵眼图,眼睛亮得像星子。
林宇的军刺\"当啷\"掉在地上。
他盯着周明,喉结动了动:\"你......你怎么知道我妈......\"
\"你妈在病房里喊着'小宇别去后山',对吧?\"周明又换成了林宇的声音,带着他特有的粗哑,\"你偷了她的救命钱买黑驴蹄子,她知道了该多心寒?\"
通道里突然安静下来。
苏悦的抽噎声、石壁渗水的滴答声、青铜灯油燃烧的噼啪声,全被这诡异的回声吞了。
我看见林宇的眼眶红了,陈默的肩膀在发抖,湛瑶的手指深深掐进掌心。
周明还在笑,黑血顺着下巴滴在胸口,把校服染成块狰狞的紫斑。
他一步步逼近林宇,声音又变回那个沙哑的邪祟:\"他们根本不在乎你,他们只在乎自己的真相、自己的妹妹、自己的爸爸。
你拼命要封阴门,不过是个笑话......\"
\"够了!\"
我吼出声,抄起脚边的铜铃砸过去。
铜铃撞在周明额头上,发出闷响。
他踉跄两步,捂住脸,指缝里渗出的黑血比刚才更浓了。
\"晨哥!\"湛瑶突然扑过来,拽着我往旁边躲。
就见周明刚才站的位置,地面裂开道缝隙,爬出条由黑血凝成的蛇,信子吐着紫火。
\"是引魂丝的实体化!\"湛瑶从包里摸出朱砂笔,在我手背画了道镇魂符,\"菌丝寄生到一定程度就能操控邪物,他要借我们的矛盾召唤阴兵!\"
林宇猛地捡起军刺,一刀劈在血蛇七寸。
黑血四溅,蛇身发出刺耳的尖叫,缩进地缝里。
他喘着粗气看向我,眼睛里的红血丝像蛛网:\"郭晨,你说怎么办?\"
陈默攥紧拳头:\"听你的,晨哥。\"
苏悦抹了把眼泪,从包里掏出她奶奶给的桃符:\"我信你。\"
周明的身体突然剧烈颤抖,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呜咽。
他的指甲迅速变长,刺破掌心,黑血滴在地上,腾起阵阵青烟。\"你们......你们不该团结......\"
\"瑶瑶,朱砂!\"我扯开领口,露出脖子上挂的八卦锁——这是我奶奶临死前塞给我的,说能挡三次邪。
湛瑶立刻把朱砂瓶扔过来,我拧开盖子,对着周明泼过去。
\"啊——!\"
周明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身上腾起黑烟。
他的脸开始扭曲,半张是周明惊恐的脸,半张是张青灰色的陌生面孔,嘴角咧到耳根。
\"郭晨......\"周明的声音又变成了自己的,带着哭腔,\"救我......\"
我攥紧八卦锁,指甲几乎掐进掌心。
湛瑶已经摸出黑驴蹄子,低声说:\"晨哥,菌丝已经侵蚀他大脑了,再拖下去......\"
通道深处突然传来沉闷的轰鸣。
像是有什么庞然大物在撞墙。
石壁上的青铜灯剧烈摇晃,灯油里的人脸同时张开嘴,发出刺耳的尖啸。
周明的身体突然膨胀,皮肤下鼓起无数小包,像是有什么东西要破体而出。
\"阴兵要来了!\"湛瑶拽着我往后退,\"它们感应到我们的分裂,提前冲阵了!\"
林宇把军刺递给陈默,又摸出两把短刀扔给苏悦:\"守好后路!
陈默你护着苏悦,郭晨湛瑶对付周明!\"
陈默接过军刺,冲我点点头。
苏悦把桃符分给我们,手却稳得不像刚才哭鼻子的姑娘:\"晨哥,我信你。\"
周明的身体\"砰\"地炸开。
黑血溅了满地,夹杂着白色的碎骨和半透明的菌丝。
在血雾中,我看见张青灰色的脸浮起来,咧着嘴笑,舌头是条血红色的蛇。
\"想团结?\"它的声音像刮玻璃,\"那就用你们的命来祭阵——\"
石壁突然剧烈震动,最深处的那面墙\"轰\"地坍塌。
灰尘弥漫中,我看见无数青灰色的影子涌进来,它们的眼睛泛着幽绿,和周明刚才的眼睛一模一样。
为首的阴兵举起锈迹斑斑的长矛,矛头指向我们。
林宇的军刺划出银弧,吼道:\"郭晨!
带湛瑶去堵缺口,我和陈默苏悦挡阴兵!\"
湛瑶拽着我往墙洞跑,回头喊:\"晨哥,八卦锁!\"
我摸出锁片,锁身已经烫得灼手——这是第二次挡邪了。
阴兵的嘶吼声、林宇的喊杀声、苏悦念咒的声音混在一起,像口被敲碎的钟,震得人耳膜发疼。
周明的碎骨里,一根染血的引魂丝突然缠住我的脚踝。
我低头,就看见那丝正往我皮肤里钻,发出细小的\"嘶嘶\"声。
\"晨哥!\"湛瑶举起朱砂笔,狠狠扎在丝上。
黑血溅在她脸上,她却笑了:\"第三次挡邪,留给更狠的。\"
墙洞外传来阴兵的号叫,越来越近。
我攥紧八卦锁,盯着涌进来的阴影,喉咙发紧。
这次,我们能守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