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听见自己的牙齿咬得咯咯响。
四面八方的压力像无形的手，正攥着我的肋骨往中间挤，每吸一口气都像有把钝刀在肺叶上划。
余光瞥见陈默，他的工兵铲深深插进地面，脖子上的青筋鼓成蚯蚓，汗水顺着下巴砸在黏液里，滋啦一声冒起青烟——那黏液已经漫到他小腿，正腐蚀着他的裤管。
\"这力量...在跟着情绪走。\"孙医生的声音发闷，他白大褂上那个被腐蚀的洞又扩大了一圈，此刻正用掌心抵着陈默后心，\"我试过调动呼吸，情绪越急，束缚越紧。
小郭，你注意到没？\"
我喉结动了动，喉咙里像塞了团烧红的炭。
刚才光蛇钻进水晶台时，台身的幽蓝光芒明明和光茧同频，可现在那些锁链还在天花板阴影里往下坠，最近的铁钩已经擦着光茧边缘，带起一溜火星。
而水晶台薄雾里那个\"我\"，还保持着抬手的姿势，瞳孔黑得像两个深不见底的洞。
\"晨子！\"湛瑶突然抓住我的手腕。
她的手比平时凉，指尖却在发抖——不是害怕，是兴奋。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向水晶台，这才发现台身表面浮起极细的纹路，像冰面裂开的缝，在蓝光里若隐若现，\"你看这些纹路的走向。\"她另一只手虚划着，\"顺时针螺旋，和黏液里的符号完全一致。\"
孙医生突然低喊：\"瑶瑶说得对！
刚才黏液里的符号是'引'，那水晶台的纹路可能是'解'！\"他额头渗着汗，却笑得像发现了病例关键点的医生，\"光蛇的能量还在台子里，这些纹路是能量回路！\"
陈默突然闷哼一声，工兵铲在地面划出火星。
他小腿上的黏液已经腐蚀到皮肤，露出暗红的血肉，可他咬着牙冲我咧嘴：\"晨子，老子还能撑三分钟——去他娘的破台子！\"
我攥紧拳头，指甲掐进掌心。
压力突然加重，左肩传来咔的一声，可能是肩骨错位了。
但我顾不上疼，反手握住湛瑶的手：\"跟紧我，踩我脚印。\"她的手指在我掌心里轻轻回握，像在说\"我知道\"。
每一步都像在泥沼里拔腿。
黏液裹着我的脚踝，扯得生疼；无形的压力压得脊椎发颤，我能听见自己关节的呻吟。
湛瑶的呼吸就在我耳侧，一下一下，比我的稳得多。
当我们离水晶台还有两步时，她突然拽住我衣角：\"停。\"
台面上的纹路在蓝光里亮了些。
她蹲下来，指尖几乎贴在水晶上，睫毛在眼下投出颤动的影子：\"看到这个交叉点没？\"她指的是两条螺旋纹交汇的地方，\"刚才光蛇钻进台面时，这里闪了下。\"
我摸出那把刀。
刀身还留着光蛇的余温，碰到纹路的瞬间，蓝光\"嗡\"地炸开。
湛瑶迅速抓住我的手腕调整角度：\"顺时针，跟着纹路走！\"我们像在拼一幅会动的地图，刀背沿着螺旋纹滑动，每经过一个交叉点，台面就发出清脆的鸣响。
陈默的吼声突然炸响：\"晨子！锁链要砸下来了——\"
我抬头，最近的铁钩离光茧只剩半米，倒刺上挂着黑褐色的黏液，正往下滴。
与此同时，压在身上的力量突然一松。
我踉跄两步，差点栽进水晶台，却听见湛瑶急促的呼吸：\"成了！
看陈默！\"
陈默的工兵铲\"当\"地掉在地上。
他抱着小腿瘫坐在地，却笑着对我竖拇指：\"奶奶的，能喘气了！\"孙医生蹲在他旁边，正用白大褂撕成的布条给他包扎伤口，抬头时眼睛发亮：\"束缚减弱了！
瑶瑶，你们的纹路——\"
\"不是我们。\"湛瑶盯着水晶台，声音发紧。
台面的蓝光正疯狂流转，像被搅乱的湖水，那些螺旋纹连成了完整的圆，\"是光蛇在回应。\"
话音未落，整座水晶台突然爆发出刺目的白光。
我本能地闭眼，再睁眼时，空中浮着几枚金色符文，像被风吹散的纸片，正在缓缓旋转。
符文上的纹路我见过——在图书馆老墙的砖缝里，在实验室的显微镜载玻片上，甚至在我第一次做噩梦时，天花板上若隐若现的痕迹。
\"这是...契约符号。\"孙医生的声音在发抖。
他扶着陈默站起来，白大褂上的血渍和腐蚀洞显得格外刺眼，\"当年那个...那个灵魂契约的残留。\"
陈默突然抓住我的胳膊，他掌心全是汗：\"晨子，符文在变。\"
我抬头。
那些金色符文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色，先是边缘泛白，接着中间出现裂痕，最后\"噗\"地一声，像被戳破的泡泡。
几乎是同时，地面传来闷响，像有巨人在地下捶墙。
我的脚底发麻，水晶台剧烈震动，几枚碎石从天花板掉下来，砸在光茧上弹开。
\"退！\"我拽住湛瑶的手腕往回跑。
陈默被孙医生架着，一瘸一拐地跟着。
地面的震动越来越剧烈，黏液里的脸又开始浮现，这次不是哭嚎，而是咧着嘴笑，嘴角咧到耳根。
水晶台薄雾里的\"我\"还在抬手，可他的身影正在扭曲，像被扔进沸水里的画。
当我们退到大厅门口时，地面突然裂开一道缝。
黑色的液体从缝里涌出来，带着腐肉的腥气。
我听见湛瑶倒吸一口冷气，陈默骂了句脏话，孙医生的手在我肩上紧了紧。
而那道裂缝里，慢慢伸出一只手。
不是黏液凝成的，不是青灰的，是真实的、带着尸斑的手。
指甲很长，发黑，指缝里卡着已经腐烂的布条——和当年失踪的校工老李穿的工作服，一个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