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喉咙里的血锈味快把人呛死了。
诅咒之灵的手像冰锥子扎进锁骨,幻象里湛瑶的哭声被放大成惊雷,一下下砸在天灵盖上。
箭杆上的血字褪成淡粉,像被雨水泡过的旧春联——我想起去年冬天在操场捡塑料瓶,寒风卷着雪粒子打在脸上,我蹲在篮球架下数零钱,湛瑶撑着伞站在三步外,没说话,只把保温杯塞给我时,指腹轻轻蹭过我冻得发紫的手背。
\"郭晨。\"
这两个字穿透了雾里的尖叫。
我猛地抬头,十二岁的自己从幻象里走出来,校服袖口沾着厕所墙皮的白灰,手里攥着那根救过湛瑶的破扫帚。
他脸上还带着被校霸推搡时的淤青,眼睛却亮得像淬了火:\"你说过要带大家出去的。\"
去年冬天的我跟着出现了,怀里抱着一摞皱巴巴的废品,冻得通红的指尖捏着张皱巴巴的补习费收据。
他冲我笑:\"你说过要考上大学的,不能在这儿栽了。\"
最后出现的是刚才的湛瑶,她掐我衣角时睫毛在颤,眼尾的泪还没掉下来,却说:\"我信你。\"
十二支箭突然烫得灼手。
血字重新凝实,像被重新蘸了新鲜的血,每一笔都在我掌心烙下印记。
诅咒之灵的尖叫变了调,掐着我脖子的手开始发抖——它们怕了,怕我记起这些。
\"我是郭晨。\"我咬着后槽牙把这四个字挤出来,每说一个字,箭杆就震一下,\"我发过誓的。\"
雾气被撕开的瞬间,我看见张守义的疤在发光。
他身后站着个戴青铜面具的身影,身高足有两米,铠甲上的纹路爬满暗红的咒文——禁忌守护者。
\"以血为契,以誓为引。\"青铜面具发出的声音像两块石头相击,\"你通过了意志考验。\"
有什么东西顺着后颈窜进脊椎。
我听见骨骼发出细碎的爆响,掌心的箭突然化作血雾,融入皮肤。
胸口热得像揣了团火,眼前的雾气变得透明,连诅咒之灵身上的每道裂痕都看得一清二楚——它们青灰色的皮肤下,裹着无数张扭曲的人脸,正用指甲抓挠着表皮。
\"力量......\"我嗓音哑得像砂纸,\"这就是禁忌力量?\"
\"是你自己的力量。\"青铜面具抬手,指尖点在我眉心,\"恐惧会吞噬人,可你的恐惧里,裹着比火焰更烫的东西——执念。\"
幻象突然崩塌。
我踉跄着栽进现实,膝盖砸在青石板上,疼得倒抽冷气。
眼前的雾散了,露出被破坏的走廊:林宇歪在消防栓旁,后脑勺的血把墙都染红了;湛瑶半跪着扶他,符纸散了一地,她发梢沾着血,手还在抖;陈默攥着折叠刀挡在我们前面,刀身抖得和他的肩膀一样。
周校长扶着墙站在拐角,老花镜歪了,脸上全是汗。
\"老郭?\"陈默先看见我,刀当啷掉在地上,\"你醒了?\"
湛瑶猛地抬头,眼里的光刺得我心口发疼。
她松开林宇想爬过来,却被自己的符纸绊了个踉跄。
我冲过去扶住她,这才发现她膝盖上全是擦伤,血正顺着裤管往下淌。
\"林宇......\"我声音发颤。
\"还有气。\"湛瑶吸了吸鼻子,把林宇的头往自己腿上托了托,\"他刚才为了挡咒灵的攻击,用后背撞了承重墙......\"她突然笑了一声,眼泪却砸在林宇脸上,\"这傻子,非说要学你当年护着我时的样子。\"
我蹲下来。
林宇的脸白得像张纸,嘴角的血都结成了痂。
我鬼使神差地抬手按在他胸口——禁忌力量突然涌了出来。
金色的光从指缝里漏出来,林宇胸口的淤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后脑勺的伤口开始结痂。
\"操......\"林宇突然咳嗽起来,眼睛慢慢睁开,\"老郭你烤火呢?
我胸口热得慌......\"
\"你他妈再睡会儿!\"陈默扑过来,攥着林宇的手腕直发抖,\"刚才都没脉搏了!\"
\"我这不是醒了么?\"林宇咧咧嘴,血沫子从嘴角冒出来,\"老郭,你刚才在雾里喊什么'我是郭晨',跟狼嚎似的......\"
我喉咙发紧,用力拍了拍他肩膀。
湛瑶突然抓住我的手腕,她的手凉得像冰:\"郑先生刚才来了。\"
\"郑神秘人?\"我抬头。
\"他塞给我张纸条就走了。\"湛瑶从口袋里摸出张泛黄的纸,\"说护盾的弱点在'阴阳交汇之处',还说周校长知道那地方。\"
周校长扶了扶眼镜,咳嗽两声:\"是钟楼顶层的阴阳井。
二十年前翻修校舍时,工人在地基里挖出过块碑,上面刻着'井分阴阳,盾生两仪'。
后来学校怕惹事,用水泥封了井,在上面建了钟楼。\"
\"现在那井还能用?\"陈默问。
\"上个月暴雨,钟楼漏了。\"周校长摸出钥匙串,\"我去查的时候,看见水泥封层裂了道缝,能听见底下有水声。\"
林宇挣扎着站起来,扶着墙活动胳膊:\"那还等什么?干他娘的。\"
我们顺着楼梯往钟楼跑。
湛瑶攥着郑神秘人的纸条,边跑边念:\"'破盾需三力:心之念,血之契,地之脉'。
老郭,你的禁忌力量应该就是心之念;血之契......\"她突然停住,抬头看我。
我反应过来:\"林宇挡攻击时流的血,陈默刚才割伤手撒的血,你的符纸用的是血墨——我们四个的血早混在一起了。\"
\"地之脉就是阴阳井。\"周校长在钟楼门口停住,掏出钥匙开铁锁,\"当年建井是为了镇校园里的阴脉,现在倒成了破盾的关键。\"
推开门的瞬间,霉味混着潮气涌出来。
楼梯间的墙皮大块脱落,露出里面青灰色的砖。
我们打着手电往上爬,林宇在最前面,陈默断后,湛瑶攥着我的袖子,周校长举着他的老式手电筒照路。
到顶层时,地板中央果然有块圆形的水泥封层,裂缝里渗出暗黄色的水,正滴答滴答往下掉。
湛瑶蹲下来,用指甲抠开一道缝,凑过去闻了闻:\"是地下水的味道,带点铁锈味——符合阴阳井'阴脉聚水,阳脉藏铁'的记载。\"
我按她的提示,把掌心按在裂缝上。
禁忌力量涌出来时,水泥封层发出刺耳的呻吟。
林宇和陈默对视一眼,各自咬破手指,把血滴在我手周围。
湛瑶念着符纸,血墨突然从纸上飘起来,像红绳似的缠在我们手腕上。
\"咔嚓——\"
水泥封层裂开了。
地下水混着铁锈味喷涌而出,在我们脚下形成个漩涡。
我感觉有什么东西从地底窜上来,顺着腿往身体里钻——是地之脉的力量。
护盾开始震颤。
走廊尽头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诅咒之灵的尖叫比之前更响了。
我抬头,看见窗外的护盾泛起波纹,像块被石子砸中的湖面。
\"再加把劲!\"湛瑶喊,她的符纸在风中猎猎作响,\"它撑不住了!\"
突然有东西撞在窗户上。
我转头,看见三张青灰色的脸贴在玻璃上,指甲把窗框抓出深深的划痕。
林宇抄起消防斧冲过去,一斧子劈碎玻璃:\"老郭你弄你的!
这些小卡拉米我收拾!\"
陈默跟着扑过去,折叠刀闪着寒光。
我咬着牙把所有力量都灌进阴阳井,护盾的波纹越来越大,终于\"轰\"的一声裂开道一人高的口子。
\"走!\"周校长喊。
我们鱼贯钻出护盾。
冷风卷着落叶扑在脸上,我这才发现我们站在教学楼后的老槐树下——护盾原本罩着整栋教学楼,现在裂开的地方正对着楼后的小木门,门上挂着把生了锈的铜锁,门楣上的砖雕已经模糊,却还能看出\"慎入\"两个字。
林宇踹开木门,里面黑洞洞的,只有风穿堂而过的声音。
湛瑶的手电筒照进去,照出满地的蛛网,和墙上斑驳的血手印。
\"这是......\"周校长的声音发颤,\"这是二十年前被封的旧校舍,我当副校长时亲自锁的门......\"
陈默的手电筒突然照到门后。
那里有面镜子,蒙着层灰,却擦得很干净——镜面上用鲜血画着个箭头,正指向楼梯口。
风突然大了。
我听见楼里传来脚步声,很慢,很慢,像是有人拖着脚在走。
\"老郭......\"林宇攥紧消防斧,\"这镜子......\"
我盯着镜中的自己。
禁忌力量在血管里发烫,镜中的我眼睛泛着金光,身后的影子却比平时长了一倍,正缓缓爬向楼梯口。
脚步声更近了。
有什么东西,在旧校舍的最深处,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