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血未干。
汴京城在经历了短暂的、劫后余生的喧嚣后,迅速坠入了一种更加深沉、更加令人窒息的寂静。这种寂静并非安宁,而是恐惧的凝结。大朝会上,年轻天子那冰冷无情的宣告,如同悬在每个人头顶的利剑,尤其是那两个新名词——“靖康监察司”和“宗室清查”,更是让无数人彻夜难眠。
皇城司衙署,此刻灯火通明,气氛却比冰窖还要寒冷。
陈过庭端坐在主位,面沉如水。他的面前,堆放着一叠厚厚的卷宗和名单,那是皇城司连日来秘密监控、以及刚刚从一些人口中撬出来的线索,还有一部分,则是某些“识时务”者为了自保而秘密呈递上来的“投名状”。
“大人,”一名心腹押队低声禀报,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和残忍,“各处人手已按名单部署完毕。殿前司和开封府也已配合到位,封锁了相关街区和府邸。”
陈过庭微微颔首,没有说话,只是用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眼神如同蛰伏的毒蛇,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烁着幽冷的光芒。
官家给了他先斩后奏之权!这是何等的信任,也是何等的压力!他知道,今夜过后,这汴京城的天,就要彻底变了!那些盘根错节、自以为高枕无忧的旧势力,将在他和他麾下这把最锋利的刀面前,土崩瓦解!
“传令下去,”陈过庭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按名单抓捕!首要目标——原枢密院签书王仲陵!此人在围城期间,不仅与李邦彦沆瀣一气,更被查实曾派心腹试图向金营传递城防虚实,罪证确凿!直接拿下,若遇反抗,不必留活口!”
“是!”押队眼中凶光一闪,领命而去。
“其次!”陈过庭眼中寒光更甚,“原御史中丞黄潜厚!此獠看似刚直,实则心怀叵测!围城期间屡次上书,名为直谏,实则散布恐慌,蛊惑人心!其子黄钺,更与军器监案犯刘延庆有染,收受巨额贿赂!父子二人,一并擒拿!”
“是!”
“再有!”陈过庭的手指点过一个个名字,如同死神的判决书,“户部郎中张达,勾结粮商,盗卖军粮,致使前线供应紧张!工部员外郎李鬼,收受营造商贿赂,在城防箭楼修建上偷工减料,险些酿成大祸!原翰林学士苏迟,曾为梁师成门下清客,为其传递消息,包庇罪行!还有那个躲在相国寺假扮僧人的内侍刘福……”
他每念出一个名字,都代表着一张精心编织的大网正在收紧,代表着一个或数个家族即将面临灭顶之灾!
“记住!”陈过庭加重了语气,环视着堂下肃立的缇骑头目,“官家有旨!此次彻查,只问罪行,不问情面!无论官职高低!无论背后牵扯何人!但凡证据确凿,或有重大嫌疑者,一律拿下!胆敢反抗或试图逃窜者——格杀勿论!府邸家产,一律查封!细软文书,片纸不得遗漏!”
“遵命!”缇骑头目们齐声应喝,眼中闪烁着嗜血的光芒,转身如风般离去,将这冰冷的命令带向汴京城的每一个角落。
一时间,整个汴京城,仿佛变成了一个巨大的狩猎场!
皇城司的缇骑如同暗夜中的猎鹰,悄无声息地扑向一个个目标府邸!
王仲陵府。这位前枢密院高官自恃身份显赫,门生故旧遍布朝野,府中更是豢养了数十名身手不凡的护院家丁。当缇骑撞开府门时,他竟真的下令府中护卫持械抵抗!
“反了!反了!区区皇城司鹰犬,也敢擅闯老夫府邸?!给我打出去!”王仲陵站在内堂前,色厉内荏地咆哮着。
“不知死活!”带队的皇城司指挥冷笑一声,“弓弩准备!放!”
“咻咻咻!”
密集的弩箭如同蝗虫过境,瞬间覆盖了试图冲上来的护卫!惨叫声中,鲜血如同泼墨般洒在庭院的青石板上!
“杀进去!反抗者,杀无赦!”指挥拔出佩刀,一马当先!
缇骑们如同下山的猛虎,冲入府邸!刀光闪烁,血肉横飞!王府的护卫虽然人多,但在这些杀戮机器面前,根本不堪一击!
王仲陵看着冲到眼前的缇骑,吓得魂飞魄散,转身就想往内宅逃跑!
“哪里走!”指挥一个箭步上前,手中佩刀如同闪电般劈出!
“啊!”王仲陵惨叫一声,一条手臂被齐肩斩落!他踉跄着倒地,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堵上嘴!带走!”指挥厌恶地看了一眼,冷冷下令。
黄潜厚府。这位前御史中丞倒是颇有“骨气”,当缇骑闯入时,他正端坐在书房,奋笔疾书,似乎在写绝命诗。看到缇骑进来,他只是放下笔,整理了一下衣冠,冷笑道:“鹰犬之辈,也配拿我?老夫一生为国,何罪之有?!”
“黄大人,”带队的缇骑头目面无表情,“陛下有旨,请你父子二人,去诏狱走一趟。是非曲直,自有公断。”
“哈哈哈哈!”黄潜厚仰天大笑,状若疯狂,“公断?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赵桓小儿!你如此倒行逆施,滥杀无辜!必遭天谴!我大宋江山,迟早断送在你这暴君手中!”
“聒噪!”头目皱了皱眉,一挥手,“拿下!”
几名缇骑上前,黄潜厚还想反抗,却被轻易制服,其子黄钺更是吓得瘫软在地,连声求饶。父子二人,最终被狼狈地押往诏狱。
……
抓捕行动持续了整整一夜。血腥味弥漫在汴京的大街小巷。有人反抗,当场格杀;有人绝望,束手就擒;有人试图逃窜,最终落网;也有少数“聪明人”,主动配合,甚至献出家财,只求能留得一条性命。
而宗正寺内,气氛同样冰冷彻骨。
宗正寺卿赵士偕坐在堂上,看着下方跪得密密麻麻的赵氏宗亲,只觉得手脚冰凉。他手中拿着一份刚刚由皇城司“协助”整理出来的名单,上面罗列着数十位宗室成员在围城期间的种种“劣迹”。
“陛下有旨,”赵士偕的声音干涩而颤抖,“彻查宗室!以正国法!以儆效尤!”
“信安郡王赵子淔!”他念出第一个名字。
堂下一个面白无须、养尊处优的中年宗室身体猛地一颤!
“围城期间,非但不思报国,反而口出怨言,妄议君上,更与奸相李邦彦私下往来,图谋不轨!着——革去郡王爵位!圈禁于府!无旨不得外出!”
“不!冤枉!寺卿大人!陛下!臣冤枉啊!”赵子淔发出凄厉的惨嚎,却被两旁虎视眈眈的宗正寺护卫死死按住,动弹不得。
“南康侯赵仲忽!”赵士偕继续念道。
一个身材瘦高的宗室面如死灰。
“查实其隐匿家产甚巨,拒不配合‘劝捐’,更曾试图派人与城外金营联络!罪无可赦!着——废黜宗籍!贬为庶人!所有家产田契,一律抄没入官!”
“啊——!”赵仲忽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直接晕厥了过去。
“还有,镇国将军赵叔向……”
“奉国将军赵伯琮……”
一个个名字被念出,一项项罪名被宣布,一项项酷烈的惩罚被执行!
革爵!圈禁!废黜宗籍!贬为庶人!抄家!
整个大堂,如同人间地狱!哭喊声、求饶声、咒骂声、晕厥声响成一片!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作威作福的天潢贵胄,此刻如同待宰的猪羊,惊恐万状,丑态百出!
赵士偕强忍着内心的不适和恐惧,将名单上的名字一一念完。他知道,从今夜起,赵氏宗室的“好日子”,到头了!那位坐在龙椅上的年轻官家,已经用最血腥、最直接的方式,向所有人宣告了他的绝对权威!
……
当第一缕阳光艰难地刺破汴京上空的阴霾时,城内的抓捕和清查行动终于告一段落。
高悬的人头,空荡的府邸,宗室的哀嚎,百姓的噤声……共同构成了一副令人心悸的画面。
皇宫,偏殿。
赵桓听完了陈过庭和宗正寺卿赵士偕的详细汇报,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端起旁边的清茶,轻轻吹了吹热气。
“很好。”他放下茶杯,声音平静,“震慑的目的,达到了。”
他站起身,走到殿门口,望着外面那轮挣扎着升起的、苍白无力的太阳。
“告诉所有人,”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穿透骨髓的寒意,“清洗……只是开始。朕要的,是一个干净的、高效的、只听从朕一人号令的大宋!”
“任何阻碍朕的人,无论是谁,无论他姓什么……”
他顿了顿,没有回头,只是看着远方,缓缓吐出两个字:
“——碾碎。”
陈过庭和赵士偕心中同时一凛,躬身应道:“臣……遵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