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眼泪落在何天手臂上,何天很不自在。
女人又问:
“这是什么时候弄的?谁干的?”
何天不自在的动了动胳膊,那一滴泪总算从胳膊流下去,悄然落地。
“大概五六岁的时候吧,我妈,她夜里起来给炕添柴,说是没留意,把正在烧着的木炭掉落在我这个位置了,当时我在睡觉,是被疼醒的。”
女人终于绷不住,抱着何天嚎啕大哭。
“他们肯定是故意的,他们就是故意的,我的孩子,他们好狠的心,我每年都给他们钱,他们这样对我的孩子,啊!”
何从军红了眼眶,上去拍拍母亲的背。
倒是跟着一起来的男人,一直没有说话,脸色铁青的看着眼前这一幕,目光时不时在何天脸上停留。
何天对眼前女人的痛苦一点感觉都没有。
她有什么好痛苦的?疼的又不是她。
“何宏辉,我告诉你,这事儿没完,我一定要去鸡冠屯找他们算账。”
那男人叫何宏辉,他喉结动了动。
“好了秀英,不要吓着孩子。”
秀英摸摸何天的脑袋,双手捧着她的脸。
“对不起啊孩子,当年在最难的时候把你生下来,也没好好照顾你,就把你托付给别人,是爸妈瞎了眼,是我们看错人,让你遭了这么多年的罪。”
何天木愣愣的,任由眼前人宣泄情绪。
“这些年,你过得好不好?”
何天摇头,她很想把自己这些年过的日子细致描述一遍,不知怎的,这个叫秀英的女人越伤心,她就感觉越痛快。
仿佛她是个见不得人好的坏家伙。
何天讨厌这样的自己。
可是她更讨厌眼前的情形。
“我从五岁开始帮家里干活,每年冬天要砍几千斤柴火,我家有三个哥哥,但是砍柴都是我一个人的活儿。
家里的鸡都是我在养,但是我不能吃鸡蛋。
我来当民兵其实算是逃出来的,二哥找不到对象,他们要把我嫁给一个比我矮一头的男人换彩礼给二哥娶媳妇。
我跟那人出来置办结婚的东西,看见民兵招募,就跑出来了。”
秀英摸到何天手上全是老茧,手指上还有陈旧的疤痕,越发难过,趴在何宏辉肩头,哭的不能自已。
何宏辉从一个小兵干到副司令,经历过的勾心斗角不知凡几,怎会看不出何天的意图?
他以为何天只是为了让他们内疚,好图谋更大利益,忍不住开口询问。
“你愿意跟我们回家吗?”
何天愣了愣。
虽然她过去很难,但是她从未想过把改变命运这件事交到别人手上,无论那人是谁,何天都无法做到将自己的命运交出去。
心中已经有了答案,但是何天并不着急回答,反而询问起别的事。
“那何平的亲生女儿呢?”
何宏辉没想到她会问这个,想了想。
“我知道你这些年肯定很难,我们不会放过伤害你的人,这一点你放心。
不过兰兰从小就在我们身边,全家都疼爱她,而且她现在还在读高中,如果突然赶走她,只怕落人口实。
不过你放心,只要你跟我们回去,我家孩子该有的待遇,绝对不会少。”
此时,边防营营长已经出去了,把空间留给他们一家人。
何天坐在长木椅子上,秀英坐在她旁边,搭着她的肩膀。
何天想了想,何家孩子该有的待遇~
“我听说我还有一个哥哥,他现在在做什么?”
何宏辉笑道:
“他现在是飞行员,在空军基地,有空你们会见面的。”
何天了然。
要知道鸡冠屯何家,三个孩子想送去部队,结果一个都没选上。
何宏辉家两个儿子都在部队任职,一个还是国家珍贵的飞行员,只怕那个兰兰将来也不会差。
何天相信,如果何宏辉真的给她何家孩子应有的资源和待遇,何天一定能走出属于自己的路。
“那我可以跟您提要求吗?”
何宏辉与秀英对视一眼,眼底有着淡淡的防备,并不明显,但是何天能看出来。
不过她并不在意。
“你说,只要我们能办到,我们一定尽力。”
何天笑道:
“你们放心,我不要什么钱财名利,我想去当兵,正儿八经的当女兵,我不想只当民兵。”
民兵民兵,战时是兵,平时还是民,要回家种地,还是摆脱不掉何家。
何宏辉脑子里快速盘算交好老友所在各战区,适合女兵的基地。
何天以为他在犹豫,飞快为自己说话。
“你们放心,我只是想要一个机会,绝对不会打肿脸充胖子,我的能力,你们可以问营长,要是部队选不中我,我也无怨无悔。”
秀英见状,试探着问。
“难道你不想跟我们回家吗?妈妈可以送你去学校继续读书,你不用做农活,也不用被逼着结婚。”
何天摇头。
“当初被逼着辍学,我的确很遗憾,不过后来我接触到外面的世界,才知道学习的机会实在太多了。”
建国初期,国家文盲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七,很多带兵打仗的将军都不认字,街上想找个能写标语的都困难。
很多单位还专门有一个读报纸给大家听的岗位。
那时候只要会认字就能在街道办谋到一份正式工作岗位。
之后国家全面扫盲,各种扫盲班进修班学习小组,还有专业的技能学校。
军队有军事学校,工厂有技术交流班,只要愿意学,甚至能利用下班后的时间学习一门外语一项技术。
何宏辉点头。
“如果你决定了,那我可以给你一个推荐名额,只是这条路会很难走,我的儿女,不能当逃兵。”
何天露出从见面以来的第一个笑容。
“您放心,我首先是我自己,为了我自己,我也不会打退堂鼓,只有站着死,没有苟且活的。”
秀英又开始捏小鱼儿,挤眼泪。
何从军也没想到,还有想要当兵的妹妹。
大院儿那么多妹妹,有的想去文工团,有的想当护士,最多当个话务员,进个文工团,当兵多苦啊,还有生命危险。
“妹妹,要不你去文工团吧!”
他说着,看看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