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朝舰队如一片孤舟,在墨色虚妄雾海中艰难航行。
护生结界表面泛起细密的涟漪,每道波纹都倒映着凡民扭曲的面容——老陈头握着断镐的手在发抖,铁蛋的炭笔在壁画上划出歪斜的线,林小鱼的战旗血字正在被墨色侵蚀。
龙坤立于天坛顶端,道袍上的三莲纹章忽明忽暗,宛如暴风雨中飘摇的灯塔。
墨龙神帅的半龙法身从雾海深处升起,九十九颗龙首在血晶穹顶下泛着冷光,颈肩鳞片间溢出的混沌雾,在虚空中凝成“牧天”二字的灭生咒文。
他的竖瞳扫过舰队,尾尖的灭生核爆出血光:“护生道统的金仙,可敢与本座一战?”
“护生者,不退。”龙坤的声音混着民心鼎的钟鸣,却在触及虚妄雾时被扭曲成杂音。
首波攻击毫无征兆。
虚妄雾如活物般涌动,化作千万柄刻着凡民绝望面容的墨剑,挟带着老陈头的怒吼、铁蛋的啜泣、林小鱼的惊叫,暴雨般砸向舰队。
龙坤挥出焚天剑,护生光刃却在接触剑刃的瞬间诡变,刃口倒映出他自己的脸——嘴角勾起的冷笑,分明是独孤玄穹的弧度。
“道心……不稳?”
龙坤心惊,猛然咬破舌尖。血腥味唤醒神识,他“看”见心网中老陈头的光点正在剧烈震颤:矿洞深处,阿秀的虚影躺在护生修士脚边,蓝布上的护生符“滋滋”燃烧,化作牧天印。
“那是三年前的阿秀,她临终前明明把护生符缝进了布纹!”
龙坤怒吼,三万护生修士的道纹如金丝汇入眉心,三莲法相爆发出刺目金光,在虚妄雾中硬生生犁出一条千米长的清明通道。
墨龙神帅的竖瞳闪过讶色,龙尾重重砸在虚空中:“蝼蚁竟能看破虚妄?”
他的龙爪一挥,十二艘墨魂舰同时吐出古神残魂的低语,虚妄雾的浓度骤增三成,将清明通道再度淹没。
“青蘅子!”龙坤传音,“用民生玉简筛选未被污染的念想!”
善莲虚影勉强显形,玉简表面的光点如萤火明灭:“老陈头的断镐头布纹里,还藏着阿秀未绣完的麦穗纹;铁蛋的炭笔芯,凝着护生祠开炉时的香灰——这些是虚妄触须的死角!”
龙坤顿悟,指尖在虚空中勾勒出老陈头的断镐头轮廓。
民心鼎的圣火应声注入,断镐头的虚影在虚妄雾中显形,布纹里的麦穗纹化作实质光刃,将逼近的墨剑斩成齑粉。
“护生道统的根基,从来不是金仙法相,”他的声音穿透雾海,“是凡民握在掌心的温度!”
墨龙神帅的九十九颗龙首突然齐声咆哮,舰首的古神残魂虚影睁开双眼,手中的虚妄之刃划破空间,直接斩向龙坤的识海。
龙坤眼前闪过无数画面:护生修士将凡民信物投入灭生炉,龙首军团屠灭护生祠,甚至他自己亲手掐灭民心鼎的圣火。
“这些……都是假的!”龙坤怒吼,将金仙血滴在焚天剑上。
剑穗莲花的逆生之力首次作用于识海,在虚妄之刃斩落的瞬间,竟将其崩解成千万句护生咒文。
但崩解的能量炸出十二道灭生咒,每道都精准命中心网中的光点——三百个凡民的念想,永远地灰暗下去。
“不!”龙坤望向舰队甲板,看见年轻修士抱着凡民的断镐头痛哭,“他们的念想,不该这样消失!″
“全体修士,祭出信物!”龙坤的道纹席卷舰队,“让凡民看见,他们托付的信念,我们从未遗忘!”
林小鱼的血字战旗率先飞起,旗面“护生”二字在虚妄雾中亮起,每道笔画都流淌着她母亲临终前的血;王铁山的断镐头悬浮空中,镐痕里嵌着的矿砂闪烁微光,那是他与老陈头在矿洞刻下的护生阵图;最震撼的是铁蛋的炭笔,从护生祠的废墟中飞起,笔尖残留的朱砂在虚空中画出三莲纹章,每笔都带着孩童的坚定。
这些信物组成的光盾轰然展开,盾面上浮动着千万个凡民的面容——有矿工、绣娘、孩童、修士,他们的眼睛里倒映着未被污染的星空。
墨魂舰的攻击撞在光盾上,竟激起一圈圈金色涟漪,每圈涟漪都在净化虚妄雾,显露出雾后墨魂舰的狰狞全貌:舰身缠绕着古神残魂的触须,舰首的半龙雕像正吞噬着凡民的绝望。
墨龙神帅的龙尾首次出现细密裂痕,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你竟敢用本座埋下的虚妄触须反噬?那些蝼蚁的念想,早该在灭生雾中腐烂!”
战斗持续到正午,虚妄雾如海浪般一波接一波,却始终无法突破信物光盾。
龙坤趁机内视心网,发现未被污染的光点正在自主凝聚:老陈头握着断镐头的手渐渐稳定,布纹里的麦穗纹在护生修士的道纹滋养下,竟重新绣完了最后一针;铁蛋的炭笔在壁画角落画出小太阳,阳光所及之处,“灭生”二字的笔画正在剥落。
“他们在自主抵抗。”
龙坤低语,看见心网中亮起新的光点——那是被信物光盾保护的凡民,他们从虚妄中惊醒,开始用指甲、用炭笔、用一切能找到的东西,在身边刻下护生符。
墨龙神帅的怒吼从雾海深处传来:“本座让你们看看,什么是真正的古神之力!”
十二艘墨魂舰突然散开,在虚空中排出灭世墨纹阵,舰身的古神残魂虚影举起虚妄之刃,刀刃上的灭生道纹,正是三百年前斩落初代盟首的凶兵残韵。
龙坤知道,这是墨龙的杀招。他深吸口气,将道纹沉入民心鼎最深处,那里封存着三千万凡民的初次祈愿。
“护生道统,不是某个人的道统,”他的声音化作钟鸣,“是所有不愿屈服者的道统!”
三万护生修士同时盘坐,将道纹注入信物:林小鱼的战旗化作凤凰,展开翅膀护住舰队;王铁山的断镐头化作巨锤,每一次挥动都砸出护生咒文;铁蛋的炭笔化作星矢,笔尖的朱砂血滴,竟在空中写出《护生经》全文。
最神奇的是老陈头的断镐头——布纹里的阿秀虚影突然凝实,她捧着未绣完的护生符,对老陈头露出微笑。“老陈,”虚影轻声说,“咱的布纹还在,护生符就还在。”
老陈头的眼泪砸在断镐头上,浑浊的眼中重新亮起光芒:“对,阿秀的护生符,咋能被这些妖雾毁了!”
他握紧断镐头,在矿洞石壁上刻下比之前更清晰的护生符,心网中的光点猛然爆亮。
当夕阳沉入灭生雾海,龙坤单膝跪地,看着心网中重新亮起的光点。
这些光点不再脆弱,每个周围都环绕着护生修士的道纹光链,像母亲护住孩子般,将虚妄触须隔绝在外。
墨魂舰的攻击频率渐缓,墨龙神帅的半龙法身在雾中若隐若现,竖瞳中翻涌着怒火。
“第一天……守住了。”
龙坤低语,指尖抚过胸前微亮的三莲印记。
印记周围,老陈头的断镐头、铁蛋的炭笔、林小鱼的战旗,正化作微光融入道纹,成为他道基的一部分。
墨龙神帅的声音从雾中传来,带着压抑的愤怒:“蝼蚁的挣扎,只会让明天的崩塌更有趣。本座会让他们看见,护生修士如何亲手焚烧自己的信物,如何跪在牧天神庙前求饶。”
龙坤抬头,看见虚妄雾中浮现出墨魂舰的轮廓——舰首的半龙雕像张开巨口,正在吞噬凡民的绝望。
但他知道,在舰队深处,在每个凡民的掌心,在每个信物的纹路里,护生的星火从未熄灭。
夜幕降临,墨龙的攻击转为偷袭。虚妄雾化作凡民的至亲,哭号着扑向护生修士。
龙坤的心网再次警铃大作,他“看”见林小鱼对着“母亲”的虚影挥剑,王铁山的断镐头差点砸向“老陈头”的幻象。
“别信!”
龙坤的道纹化作耳光,惊醒陷入虚妄的修士,“他们的眼睛里没有护生符的光!”
修士们猛然惊醒,发现“至亲”的眼中,只有灭生炉的暗金光芒。
他们握紧信物,护生道纹在虚妄雾中辟出道路,将幻象斩成碎片。
老陈头在矿洞遇见“阿秀”的幻象,却盯着她颈间的项圈冷笑:“阿秀的护生符戴在左颈,你戴在右颈——骗鬼呢?”他的断镐头落下,幻象崩解时,露出背后的古神残魂虚影。
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墨龙神帅发动了十二次冲锋,却每次都被信物光盾弹回。
龙坤看着心网中凡民的光点,发现他们不再是被动的接受者,而是主动的抗争者:铁蛋在护生祠组织孩童画护生符,老陈头在矿洞串联矿工刻阵图,林小鱼在甲板教修士辨认虚妄的眼睛。
“原来,护生道统的真正力量,”龙坤笑了,“是让凡民学会自己守护信念。”
当第一缕阳光穿透虚妄雾,墨魂舰的身影终于退去。
龙坤站在天坛,看着舰队甲板上摆满凡民的信物。
断镐头、炭笔、战旗、绣花针、乳牙项链……每一件都带着凡人的温度,每一件都在晨光中闪烁着微光。
墨龙神帅回到墨魂舰,看着龙尾上的裂痕,第一次感到心悸。
他知道,自己面对的不再是单纯的金仙,而是一个由凡民念想组成的钢铁长城。
那些在虚妄雾中依然明亮的光点,就像钉在灭生天道上的钢钉,让他的古神残魂都感到刺痛。
“通知仙帝,”他的声音低沉,“龙坤的道基,比想象中更坚韧。”
灭生神殿内,独孤玄穹听完禀报,却露出狞笑:“坚韧?那便让明天的虚妄,更真实些。”他的指尖划过灭生炉核心,显化出老陈头、铁蛋、林小鱼的面容,“当他们看见护生修士屠杀凡民,看见龙坤亲手砍下同伴的头颅,那些坚韧的念想,便会变成最锋利的反刃。”
天朝舰队的医舱里,龙坤轻抚铁蛋的炭笔,笔尖的朱砂已渗入他的道纹。
他知道,第一天的胜利只是开始,墨龙的虚妄雾只会更凶残,但他不再害怕。
因为他终于明白,护生道统的未来,不在金仙的法相里,而在每个凡民握紧信物的掌心里,在他们眼中未灭的希望里。
虚妄雾海的深处,墨色龙尾甩出血珠,却溅出朵朵念想莲。
第一天的战斗结束了,但关于信念的战争,才刚刚拉开序幕。龙坤望向民心鼎,圣火在信物的环绕下格外明亮,他知道,只要这簇火苗还在,护生道统就永远有逆风翻盘的希望。
而这份希望,来自每个凡民,来自他们心中永不熄灭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