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的暮春裹着柳絮纷飞,太极殿的烛火在雕花木窗上投下斑驳光影。太子李承乾与齐王李佑对坐于鎏金案几两侧,十二扇屏风将这场宫宴与外殿隔绝,唯有檐角风铃在夜风中发出细碎声响,似在为即将爆发的暗潮奏响序曲。
\"皇兄这杯酒,可是要用杜如晦大人的血来洗盏?\"齐王将夜光杯重重砸在青玉案上,酒液溅在蟠龙纹桌布上,洇出暗红痕迹。他腰间玄铁剑随着动作微微晃动,映着烛火泛着冷光。
李承乾手指摩挲着杯壁,指甲在羊脂玉上划出细微声响:\"三弟这话从何说起?杜公久病缠身,昨日太医署早有定论。\"他素白锦袍上的金线绣纹在烛光下流转,却掩不住眼底翻涌的阴鸷。
\"定论?\"齐王突然大笑,笑声震得梁上灰尘簌簌而落,\"那皇兄敢不敢让大理寺开棺验尸?杜如晦书房暗格里的账本,可都记着你用淮南盐引换军械的勾当!\"
殿内气氛骤冷,李承乾手中玉杯\"啪\"地碎裂,瓷片扎进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在蟠龙纹案上。他缓缓起身,广袖扫落案上酒盏:\"齐王这是要谋逆?来人——\"
\"太子殿下稍安勿躁。\"清越嗓音突然响起,李淳风手持浑天仪模型,自屏风后转出。这位钦天监正五品令史一袭月白道袍,腰间系着二十八宿银纹绦,星象图暗纹在衣摆处若隐若现。他将浑天仪轻轻放在案上,青铜铸造的日月星辰在烛光中流转:\"臣今日,有更要紧的事奏明。\"
齐王眉头微皱:\"李令史这是要和稀泥?本王手中的证据——\"
\"齐王的证据,不过是太子殿下故意留下的饵。\"李淳风抬手止住齐王,目光扫过李承乾骤然绷紧的下颌,\"而太子殿下以为瞒天过海的星象篡改,实则早已被臣识破。\"
太极殿死寂如坟,唯有浑天仪齿轮转动的\"咔嗒\"声在空旷殿内回荡。三日前钦天监失窃的《星图录》突然出现在李淳风袖中,泛黄纸页间夹着半片沾血的丝帕,正是阿月常系的那条茜色鲛绡。
\"三月初七的荧惑守心,本该出现在心宿二东侧三寸。\"李淳风展开星图,朱砂标注的轨迹与钦天监存档的记录全然不同,\"可如今呈给陛下的星象图,却将荧惑位置西移,暗合'主失位,有兵乱'的谶语。敢问太子殿下,这移星换斗之术,是出自哪位高人指点?\"
李承乾脸色骤变,余光瞥见殿外树影晃动。本该守在殿门的禁军此刻竟不见踪影,唯有檐角铜铃在夜风中发出不祥的嗡鸣。他突然想起今早收到的密信,落款处那朵刺青的曼陀罗花,与三年前玄武门之变时刺客身上的印记如出一辙。
\"李淳风!你敢污蔑储君!\"齐王猛地抽出佩剑,寒光直指李淳风咽喉,\"本王倒要看看,你这妖言惑众的术士——\"
\"齐王且慢!\"殿外突然传来急切呼喊,阿月攥着一卷密函冲进殿内,发间银铃随着奔跑叮咚作响。这位西域商队出身的少女,此刻裙摆沾满泥泞,额角血迹蜿蜒而下,手中密函却被她死死护在怀中。
李承乾瞳孔骤缩,那卷密函的火漆印分明是自己书房独有的蟠龙纹样。三日前消失在书房暗格里的账册,此刻竟出现在阿月手中。他下意识看向齐王,却见对方同样满脸震惊,显然也不知情。
\"阿月姑娘,当心!\"李淳风突然暴喝,袖中银针如流星般射向阿月身后。三道黑影自梁上疾掠而下,黑巾蒙面,手中弯刀泛着幽蓝寒光。阿月旋身避开,密函却在打斗中脱手飞出。
太极殿陷入混战,齐王挥剑拦住一名刺客,剑锋与弯刀相撞迸出火星。李承乾趁机扑向飘落的密函,却见一道白影比他更快——李淳风脚踏七星步,指尖已触到密函边缘。
\"拦住他!\"李承乾嘶吼出声,暗处又涌出数名黑衣人。阿月突然甩出腰间软鞭,缠住密函用力一扯,却在这时,一支淬毒的弩箭破空而来,正中她后心。
\"阿月!\"李淳风转身接住瘫倒的少女,鲜血顺着她茜色衣衫蔓延,在月光下如同绽开的曼珠沙华。密函落在血泊中,火漆印被血渍晕染,显得狰狞可怖。
齐王收剑入鞘,俯身捡起密函,展开的瞬间脸色剧变。密函上密密麻麻的字迹,记载着一个足以颠覆朝堂的秘密——原来三年前玄武门之变的幕后推手,并非太子与齐王任何一方,而是来自西域的神秘组织\"往生教\"。这个组织以星象谶语为饵,在皇室成员间挑拨离间,企图借内乱掌控长安。
\"李淳风,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齐王声音发颤,手中密函簌簌作响。他突然想起这些年莫名出现在自己府中的西域舞姬,想起那些能精准预测朝局变动的密信,后颈不禁泛起阵阵寒意。
李淳风轻抚阿月渐渐冰冷的脸庞,从她怀中掏出半块刻着梵文的玉佩:\"往生教以占星术惑人,实则暗修邪术。阿月姑娘本是教中圣女,三年前偷听到教中阴谋,从此潜伏长安寻找证据。\"他将玉佩与密函上的印记对照,梵文图腾严丝合缝,\"这密函与玉佩,便是他们操控皇室的铁证。\"
李承乾跌坐在地,方才的狠厉全然化作惊恐。他终于明白为何每次精心布置的局都会被齐王识破,为何看似天衣无缝的星象篡改会被李淳风察觉——原来他们自始至终都是别人棋盘上的棋子。
\"咚——\"更鼓声响彻长安,第五声鼓点未落,太极殿大门突然洞开。数十名金吾卫手持火把涌入,将黑衣人团团围住。为首的正是面色阴沉的李世民,他身后跟着长孙无忌、房玄龄等重臣,人人手中都握着一叠文书。
\"太子、齐王,可知罪?\"李世民声音低沉如雷,目光扫过满地狼藉,最终落在李淳风怀中的尸体上。他伸手接过齐王递来的密函,只看了几行,脸色便如寒霜:\"往生教...朕早该料到,西域商队频繁往来长安,背后必有隐情。\"
李淳风将玉佩呈给李世民:\"陛下,阿月姑娘临终前说,往生教总坛设在龟兹古国的千佛洞内。此玉可作为信物,或许能找到破解他们秘术的关键。\"
殿外传来马嘶声,一名斥候浑身浴血冲进来:\"报——安西都护府急报,龟兹边境出现大批教众,似在筹备祭典!\"
李世民将密函重重拍在案上,龙袍上的金线盘龙在烛光下张牙舞爪:\"传朕旨意,命李靖率玄甲军即刻西征!钦天监随驾,务必在祭典前捣毁往生教巢穴!\"
李承乾与齐王面面相觑,终于明白这场持续数年的夺嫡之争,不过是他人阴谋的序曲。而阿月用生命换来的真相,不仅揭开了往生教的真面目,更将长安推向了一场关乎国运的决战。
李淳风抱起阿月的尸体,月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少女苍白的脸上,恍惚间,他仿佛又看见初见时那个在西市摆摊的西域少女,笑容明媚如天山雪莲。浑天仪上的星辰仍在转动,预示着长安的命运即将迎来新的转折,而这场星轨迷局,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