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从姚师叔的洞府出来,
杨诺这才顾得上将手里的碎布一阵胡乱缠在腰间遮住,
急步往外走,
经过阁楼、廊道、小湖,
一路上,那些身形消瘦眼眶凹陷发黑,似是随时可能暴毙的仆从们见到杨诺如此狼狈模样,
神情或是讥讽、嫉妒、惋惜亦或同情,不一而足,
但终究没人将他拦下来,
就只是漠然的站着,眼睁睁的看着他离去。
而杨诺也顾不上那些人怎么样,此刻他是一秒都不愿在这鬼地方多待,
步子越来越快,直到出了最外侧的石阶后,终于变成了奔跑,一路狂奔出了姚师叔洞府所在的山头,才终于再也忍不住。
嚎叫了出声。
“啊——!”
“啊————!”
“啊——————!”
声音一声接着一声,所有的憋屈、屈辱都爆发了出来,前方荆棘丛生已经没有了道路,他也只是大致的分辨了方向往童子山跑。
赤着的脚在地上被碎石尖刺扎破,沾满了泥沙碎叶和血迹,视线有些模糊,似有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使劲眨了几下眼,强忍着没让流下来。
他如没头苍蝇般跌跌撞撞的往前冲,一脚踩空在山林茂密的草石藤蔓之间,翻滚着从山坡上滚下,
爬起继续跑,中途又绊倒了几次。
但此时他却已经顾不上心里的情绪和伤口的疼痛,
他已经觉察到身体的异样,脸上胀得通红,全身的皮肤也开始变红发烫,额头和两鬓血管暴涨凸起,双目赤红,全身肌肉鼓胀僵硬,四肢青筋暴突,第五肢也胀痛得像是要爆掉。
他用力甩了甩头极力让自己保持清醒,强忍着浑身得疼痛跌跌撞撞的往前狂奔。
不知跑了多久,前方出现了一片水源。
他就不管不顾的一头扎进水里,冰冷的河水让杨诺一个激灵,
意识终于恢复了些许,挣扎着好不容易爬上了岸。
此时已是天色将黑,正想找个安生的地方待着,山林之间就传来了不知名野兽的嚎叫。
此起彼伏,还越来越近。
杨诺无奈,咬咬牙,只得拖着身体再次钻进水里。
游了二三十米远,
清醒的意识却是阻挡不了身体的症状越来越严重。
许是眼球充血,他的视野都变得有些泛红。
他没有看到,
此刻他的双眼,整个眼白都是血红的。视线模糊,接着意识也一阵混沌,身子不自觉的下沉。
一番挣扎,终于在氧气耗尽之前意识重新掌控了身体。
抬头往水面望去,
四周全是浮木枯枝,铺满了头顶的水面,只有零碎的光亮从缝隙中射入阴暗的水下,没有一处可以冒出水面的地方。
氧气即将耗尽,
杨诺有些慌乱的转头四处查找着出口,模糊的看到浮在水中的一大片枯枝败叶中似乎有着一个空洞,来不及细看便脚一蹬往那里游去。
“哗——”
猛地将头探出了水面,
贪婪的呼了几口新鲜空气,
终于缓了过来。
杨诺这才发现自己所处的地方一片漆黑,似是浮木枯枝败叶间构成的一个倒扣在水面的空间。
他拖着胀痛燥热的身体艰难的爬出水面,燥热的身体和冰冷的河水,一热一冷两种感觉却是同时在身上交织。
颤抖着从腰间装杂物的锦囊中掏出火种,很幸运的没有进水浸湿。
他颤抖着想要吹醒火种,却怎么也使不上劲,哆哆嗦嗦吹了好几口气才将火种吹燃。
借着豆大的火光,他总算将四周的模样看了个大概:
这个一个足有一张双人床的大小的空间,除了自己刚爬出来处澡盆大小地方是水面之外,其他地方都是厚厚的铺着潮湿的枯枝败叶。
而此时的角落里,
一只形似河狸又似鸭嘴兽的小兽挤在角落里,张着嘴呲着两颗大板牙惊恐戒备的看着自己,在它身后还有几只幼兽躲着。
原来这不是自然形成的空洞,而是这小东西的家啊。
杨诺查看完后也终于松了一口气,自己现在的这个状态,没有比这水下巢穴更安全的地方了。
挣扎着想要坐起来,
尝试了两次都失败以后,便也不再动弹了,就这样倒在那里,
燥热的身体似要再次将意识引入混沌,他将手伸进水里,泼了一捧冰凉的河水到脸上,咬着牙一遍接着一遍的低声念诵着清心决,只求能有那么些许的效果能让自己好受一点。
不知过了多久,
他终于在煎熬中昏睡过去。
…
等到杨诺再次醒来的时候,
已是第二天下午,
借着浮木枯枝的缝隙漏下来的光,他知道此时外面已经是白天了。
环视四周,那似狸似鸭嘴兽的小兽已经不见,连带它的幼崽一起不知道逃到哪去了。
身体的燥热已经退去了大半,皮肤也没那么红了,
裤裆里的也恢复了正常,让他终于不用顶着根棍子狂奔了。
见此样子,他松了一口气。
‘不知道那老妖婆施的什么邪法,不过目前看来总算是熬过来了。’
他检查完自身后,又再次钻入水中,摸索着离开了浮木枯枝的淤积区,爬上了岸。
他拖着疲惫饥饿的身体,在水边摸寻了一些嫩芽水草和肥硕的块茎肥根塞入嘴里,略微缓解了些许饿便继续赶路。
接下来的几日,
杨诺跋山涉水,一路吃着嫩芽野果,躲避的山间的野兽。
终于在第八日,回到了童子山下,值守的两名修士见他浑身脏污恶臭犹如野人的狼狈模样,都不想靠得太近,简单检查了他的竹牌后,也没有多问,就一脸嫌弃的让他进去了。
杨诺心中悲凉,
感觉自己就像被拐卖到大山深处的女子一般,受尽屈辱。
明明脱离了掌控逃到了大山里,却又无路可逃,最终也还是得乖乖回到买下自己的坏人家里。
木然的回到自己的茅草屋,
在篱笆上摘了几个瓜果直接啃了填饱了肚子,烧了热水给自己好好的洗了个热水澡,便钻进被窝里睡下。
…
等到他再次醒来的时候,精神和情绪也才算是恢复了过来。
就这么躺在床上也未起身,复盘着这段时间的经历。
‘还是考虑的不够,疏漏的太多了,将来决不能再让自己至于如此毫无反抗余地的地步了。’
接着他又想到当初孙长老声音是从竹牌中传出来的。
一个翻身下床,
将竹牌再次挂在了院子门上,回到屋中,又烧掉了自己的笔记本以及平日里随手记下了一些想法的便签纸页。
一阵沉默,
‘是了,现在自己处在的是修仙的世界,凡事不能按照前世常识的考虑,自己的想法和计划绝不能落于纸上,没准什么时候就会被不知道附着在什么东西上的神识查探到。’
又回想起在姚师叔洞府的经历,又是一阵沉默。
尽管已经无数次提醒自己,现在是处在一个弱肉强食的修仙世界,而不是前世那个至少表面维持在法理之下的半和平世界,不能按照前世的观念来想问题,
但依然还是没有摆脱出前世的思维桎梏。
此次就算是给自己长教训了。
终究还是太弱了,
如果自己是筑基,甚至只是炼气,都不至于如此被动,
被随便几个人说带走就带走了。
他从未有过像此刻这般渴望力量,
凡人,
在修士眼里,
终究不过是蜉蝣,是蝼蚁!
又思考良久,
杨诺收起心绪,
起身换了干净的衣裳,梳了个整洁的发髻,取下竹牌揣进怀里出了门。
此刻,他又恢复成了往日那个温和有礼,谦逊待人的翩翩公子,一路上微笑着和路人打了招呼。
他一路来到了姜老这里,
向姜老讲述了这几日的经历,也算是报了平安,
随后又一路下山,来到了孙长老的洞府门前。
看着洞府门上符文闪烁的封禁,没有上前敲门,只是在洞府前郑重的跪下,
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