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离报之以微微一笑,她不似之前那般憔悴,面色红润了些,虽然如今还是素脸一张,但这一笑还是看得康太医呆愣住了,他被那笑容烫了一下很快低下了头。
姜离虽也期望哥哥们得胜归来,但她更担心的却是他们在外不顾生死,自己是否受伤?
不知如今战场如何?家人在外,哪有不担心的?
待到第二日,姜离早早便带着晴欢潜出雅文阁,去往道场的路上随机打晕了两个道场的宫女,换上她们的衣饰,悄悄地潜入了道场。
皇后要在百官面前为圣上做法,定然会让圣上露面的,她与晴欢就守在这里,看看圣上到底情况如何?
不一会,日上初升,圆道场中心站着一个很是奇怪装束的法师,他手拿着摇铃,头顶着不知什么鸟的羽毛制成的帽子,身前是神圣的佛像,高大庄严。
他正手拿着三炷香,跪地拜着什么。空旷的道场上被圈出一块巨大的圆形空地,外围了一圈侍卫,再往外才是观看法事的人群。
整个道场被围得死死的,姜离与晴欢便就在此列,在这里可以将在场所有人的动向都看得很清楚。
姜离小心翼翼地抬眼看去,皇后端坐在高台之上,她面上依旧是那般寡淡,让人看不出情绪,在她的身旁,圣上宝座之地,坐着一抹黄色的身影。
圣上!
姜离按捺住内心的激动,仍旧小心地观察着,只是圣上面色苍白,眼睛很是无神,就连平日的威压都不复存在,姜离心中感觉甚是奇怪。
高台之下,文武百官列站其次,高呼着圣上万岁。
待第一束阳光打在法师那奇怪的帽子之上时,他便开始了奇怪的动作。
他将香插入香炉之中,便开始站起来,有节奏地摇着他的摇铃,高台上下,所有人均噤声站立,无声庄重地看着这场怪诞的法事。
“圣上!你怎么了圣上!”
高台之上传来皇后惊慌的喊叫声,姜离循声看去,不好!
圣上嘴角顺着流下来一道红红的印记。
圣上吐血了!
姜离的心开始慌张,她还未来得及做出动作,只见这法师却疯疯癫癫地开口:
“天降大劫!内无可主事之人,外有强敌外患!早立太子,以抚上苍之怒!”
此话一出,犹如在万般寂静的湖水中炸起了一波涟漪,百官大臣皆议论纷纷。
“圣上年纪轻轻,何以如此早册立太子?”
“原是未立太子,上苍生怒?”
“如今奕王殿下在外征战,二皇子早被圣上厌弃,这可怎么好?”
众说纷纭,莫衷一是。
姜离看向高台之上,圣上依旧面无表情,那皇后倒是激动得很。她怕是早就计划好了吧?
一步步如此缜密的计划,可谓费尽心机。
先是将她姜家能征善战手握重兵之人派往边境,后控制圣上把控朝局,再将她挟持于宫中,以威胁宫外的父亲,震慑远在边境的兄长,就算他们及时归京勤王,因为姜离的缘故,也不敢轻举妄动。
好啊!好计策!
姜离眼眸眯起,皇后啊皇后,到底你还是为了五皇子的前程兵行险招,此时她该如何?
以她一人之力,救不出圣上,还会将自己葬送,因此万不可轻举妄动。
“众位卿家!圣上已重病不愈多日,为求圣上身体康健,本宫特请宝华寺大法师前来,众位也听见法师所说,要想救圣上,为今之计,唯有册立太子,以抚皇天雷霆之怒!”
皇后红着眼圈,满腔肺腑,百官之中已有呼应皇后的大臣喊了起来。
“册立太子!以平天怒!”
然后便有人跟着喊了起来。
“众位冷静!册立太子不是小事,当务之急是到底册立谁?”不知人群中是谁呐喊着。
“眼下合适的人选只有五皇子祁王殿下了!”
“先册立祁王为太子!救圣上要紧!”
眼看着局势就要向皇后这边靠拢了,姜离实在忍不了了。
“诸位!还请听我一言!”
一道清亮的女声自道场边缘响起,声音不大,但女子声音太过于清丽,所以众人皆被吸引了视线。
“诸位,”眼看大家都在看她这边,姜离便及时出口,“诸位都是饱学之士,圣上一直以来勤政爱民,仁义之名天下人尽知!且圣上不过三十有余,上苍怎会因未立子嗣便对圣上降下灭顶之灾?”
一席话出口将百官已经上了头的情绪拉了回来,皇后的脸色不好看得紧,她没想到姜离竟然还好端端地站在这,一记凌厉的眼神看向身旁的春松。
春松立刻跪下磕头。
皇后愠怒地看向姜离站着的地方,眼看着她就要成功将儿子推上太子之位了,没想到竟然半路出来这么个拦路虎。
“你是何人?一介宫女焉有资格质疑中宫?”
皇后给百官之中某些人使了眼色,于是立刻便立刻有人站出来反驳姜离。
“我乃姜家嫡女,姜离。”姜离身子站得直直的,字字铿锵地自报家门。
百官之中已有人认出了姜离。
“传闻姜家女在宫中养病,她定是姜丞相的女儿!”
“姜丞相告假在家,他的女儿却在宫中搅乱法事,意欲何为啊?”
眼看着这阵仗已然要压不住了,姜离稳了稳身形,她今日并不是无知出头,而今日她的目的便是座上的那人——圣上。
“一直以来,圣上的病情皆由皇后向诸位转达,不如今日当着众位的面,让太医与圣上诊治,大家光明正大些,何如?”
姜离目光定定看向皇后,她的眼神仿佛要冒火将她拆吃入腹,但她没有丝毫退缩,太医康子苓已由暗处走出来,他提着药箱,一步步走向道场的中央。
“我们如何知道你找的这位太医便就是个好人呢?他就不会是旁人安插的棋子?”
“这位太医于几日前刚刚进太医院入职,若有谁想拉拢太医,想必短短几日,应该不会有人去拉拢一个刚入宫,且年纪轻轻的太医吧?”
姜离毫不慌乱,她知道今日一旦镇住这帮老家伙,皇后定然不能阻止她为圣上诊治,她是算准了来的,宁愿自己暴露,站在皇后的对立面,也要明晰圣上的病情究竟如何。
“她说的有道理!”
“如此光明正大,我们也好得知圣上真正的病情。”
“如此甚好,毕竟要立的可是皇后的亲儿子!不可不谨慎。”
台下议论纷纷,皇后的脸色已经要发绿了。
“姜离!你还不赶快退下!”皇后对着姜离怒斥道。
“皇后娘娘为何不敢让太医把脉?难不成是心虚了?”姜离撞上皇后的怒火毫不惧怕。
“皇后,不妨便让太医诊治一番!如果真像皇后所说,我们这帮老臣定不会再抗旨不尊。”
李老将军发话了,他是朝中算有威望的老人了,他既然都发话了,众人皆纷纷附和,皇后无法,只得让康子苓上去为圣上诊脉。
众人的眼神都跟随着康子苓,他一步一步踏上高台,跪在圣上脚下,打开药箱,拿出诊脉垫,一双手已然附上的圣上毫无血色的手腕。
姜离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就快了,就快要知道圣上究竟得了什么病。
康子苓能够治好她的病,就证明此人的医术定然很强,毕竟之前父亲请了京中诸多名医,都束手无策。
于圣上而言,此刻康子苓是最好的选择。
片刻过后,康子苓将圣上的手放回去,撤回诊脉垫。
“圣上究竟如何?”
“你说啊,圣上的病是否像皇后说的那般虚火旺盛,邪气入体,药石无医?”
皇后一脸紧张,姜离眯着眼睛,紧紧攥紧了拳头,她也同样期待着最后的结果。
在众人紧张的眼神中,康子苓缓缓开口,“圣上的症状确实如同皇后说的那般。”
一语炸开。
皇后的脸上由阴转晴,又恢复了她那雍容的体态,很是慵懒地靠在高台宝座之上,一脸戏谑地看着台下的姜离,似得胜者在向战败者炫耀自己的战果。
众大臣已然开始议论纷纷。
姜离却把心提到了嗓子眼,眼睛紧紧地盯着悠然从台上走下来的康子苓。
“如此一来,众位卿家可放心了?”皇后对着台下众多大臣说道。
大臣们皆应和着皇后,饶是有些臣子并不情愿,也无法反抗,毕竟皇后已然将一切都部署到位,台下众多拥护皇后之人,就算少数人反对,也于事无补。
这一局,她暂时处于上风。
康子苓在众人与皇后周旋之时轻轻走下,经过姜离身边时,将一物悄然塞进她的手中,无人注意。
眼看无人注意到她,姜离今日的目的也已达成,便拉着晴欢偷偷溜走了。
“圣上中了巫蛊之术,此术可令人心智尽失,与傀儡别无两样,唯有小周国圣物清水灵芝可救。”
姜离躲在屋中将纸条上的内容一览而尽,随后便放在蜡烛上燃烧殆尽。
居然是,巫蛊之术吗?
“姑娘今日此举,可否会触怒皇后?”
晴欢一脸担忧地看着姜离,她不是在担心自己,而是她家姑娘刚刚身体痊愈,便又落入此等危险境地,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她此时正忙着册立太子一事,只怕是顾不上我,但早晚她定会来找我算这笔账。”
姜离思索着究竟怎样才能改变局势呢?
事情已经到了这般田地,只怕不日五皇子便会蟒袍加身,成为太子,届时圣上的命只怕是保不住了。
为今之计,只有传信给父亲,进宫勤王!
就在五皇子成为太子后,想必皇后定会很快便让圣上传位,到时她发出信号,让姜徐两家带兵前来拼死一搏。
兄长走后,府中唯有府兵,这宫中有无数的侍卫随从,不知姜徐两家的府兵能否战胜?
这一切还都是未知数。胜了还好,万一战败,姜离不敢想,万一战败,那便是满族灭门之祸!
那与前世又有何区别?
父亲,你会如何抉择?
母亲,若你还在,面临如此两难,会支持父亲背水一战吗?
姜离闭上眼,直到屋内蜡烛发出爆裂声,她腾的一下站起来,她已作出了决定。
既到此处,不战何为?
姜家。
姜舜自将女儿送进宫后便每日焦心如焚,一直到徐蔚柔进宫探望后,听闻纨纨身子好转,才放下心来,可同时却也听说宫内之事,身为大昭丞相他如何不担忧?
只是纨纨着重交代要他们在宫外等候消息,以免似无头苍蝇般撞入虎口。
“我说姜老弟,你别再转来转去了,安生坐一会!”
徐老将军揉着太阳穴坐在姜家的大堂之上,身旁坐着同样焦急的徐蔚柔。
“徐兄,我怎能不急!纨纨她偏不让我轻举妄动,若她…若她有什么不测…我该如何向亡妻交代啊!”
姜舜最后几个字已然带了些哭腔,两个儿子皆在战场,如今女儿却在那漩涡中心,他怎能不急!
“父亲您别急坏了身子!”姜庭安给姜舜不停的顺着气。
就在徐老将军还要说些什么时,姜家来了一位不同寻常的造访者。瞬间便将众人的目光吸引了。
“请问姜丞相可在?”
清澈的男声在堂前的院中响起,姜舜大步走上前去。
“你是何人?寻我何事?”
“姜丞相,这是姜姑娘托在下送出宫的。”
来人正是太医康子苓。
姜丞相定睛一看,这太医手中的便是他姜家家传的一种战场上所用来保密情报的特殊纸张,想必定是纨纨传回来的重要的消息!
他连忙将那纸打开,疾步入堂内,在一蜡烛上烘烤着。
徐家二人与姜霄也紧紧围过去,不一会那纸上便显现出了字迹。
“皇后以巫蛊之术控制圣上,企图扶持五皇子登基,望父亲集结人马做好万全之策,万事等女儿烟花为号。”
众人的脸色皆凝重,没想到,皇后竟如此大胆,趁边境不稳,竟妄图夺权!
姜舜的脸色最是不好看,此事居然将纨纨牵涉其中。
要知道,他们姜家众多男儿郎,只有这一个女娘,他们是无论如何都不想让姜离冒一点点的险。
可偏偏,她还是被卷进了权力的漩涡中心。
姜舜不禁责怪起自己,是自己辜负亡妻所托,将纨纨送入宫中,才将纨纨置于危险之中。
“姜老弟,我看形势不好,我回府集结府兵,你也尽快行动起来,别让纨纨的努力白费!”
说完徐将军拍了拍姜舜的肩膀,他如何不懂姜舜的难过,只不过此时并不是伤心的时候,眼下宫中迟则生变,还是尽早做准备为好。
姜舜瞬间清醒,对,纨纨做这一切,皆是为了大昭,为了姜家,他应准备好一切,届时可稳妥保护女儿安全。
“不知阁下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