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一晚上练得太兴奋,至第二天早上起来,却浑身上下哪儿哪儿都痛。
幸好将近新年,又连着下了几场大雪,家学里已经提前放了年假。
本来想去找宝玉的,结果走路都有点蹒蹒跚跚,只好一整天待在屋里继续练字。
稍晚一点儿,赵姨娘将改好的鹤氅送过来。
贾环披上一试,依旧又长又大。
不过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长点大点,才能多穿两年。
在屋里待足两天没出去,胳膊腿也没那么痛了,这天贾环便披上鹤氅,也不让如意跟着,独自一人去往宝玉的院子。
一见贾环走进来,几个丫头就毫不掩饰地露出嫌弃之色。
尤其是秋纹,嘀嘀咕咕说道:“闲着没事老往这儿跑,是馋我们这儿的点心好吃吧?”
“秋纹,说这些没油盐的话干什么?”
贾环还没回嘴,麝月听见走出来,忙呵斥了秋纹一句,一边又笑吟吟地看向贾环,“三爷过来,是找宝二爷的么?”
贾环对宝玉这满屋子的丫鬟,最有好感的就是麝月。
这丫头不仅对宝玉忠心耿耿,而且好说话,从不仗势欺人。
晴雯虽好,但她比秋纹的嘴巴还厉害,能不招惹最好别招惹。
至于袭人,标准的两面三刀绿茶一枚。
整个《红楼梦》最令贾环厌恶的,就是袭人。
“我来找宝二哥哥问问诗词上的事,昨天宝二哥哥答应过我的!”
贾环平静作答。
“还问诗词呢,啥时候转了兴了,拿诗词来讨人嫌了!”
秋纹冷笑着又冒出一句。
“秋纹!”
麝月皱起眉头再喝一声。
秋纹撇撇嘴,转身走到外边去了。
“既然二爷答应过,那三爷稍坐一坐,我进去回二爷一声!”
麝月客气地请贾环坐下,正要进屋去问宝玉,宝玉却在里边喊了一声:“我今儿没空,让他改天再来!”
贾环明知道宝玉烦他,就算改天来,宝玉依旧会推,赶忙笑道:“我就只问一句!二哥哥,就问一句不行吗?”
屋子里边安静了一下,宝玉的声音再次响起。
“那你到书房那边等一下,我这就过来!”
宝玉的院子自然比贾环住的那小破屋宽敞多了,两边偏房厢房加起来至少七八间。
紧挨主屋的一间偏房,被改成了书房的格局。
贾环在丫头的引领下进到书房,看见房内有一个书架,书架上倒是摆了一些书。
其中居然有四书五经之类,但明显从来没有翻看过,大致就是做个样子,给贾政跟王夫人看而已。
贾环老老实实在书房坐下,也没敢东翻西翻。
丫头们都是巴高踩低的,加上贾环素日跟宝玉不对付,连带着宝玉院儿里的丫头,全都不待见他。
所以他坐了半天,竟没有丫头来给他上茶上点心。
幸好这屋里也发着一盆炭火,想必是怕宝玉冷着冻着,所以凡是他经常逗留的房间,都要保持温暖如春。
结果贾环坐了一坐,不得不起身将鹤氅脱掉搭在椅子上,自个儿背对着房门,在书架上翻书看。
偏偏就在这个时候,宝玉走到了门口。
一眼看见贾环的背影,宝玉不由得一呆。
贾环他是太熟悉了,向来站没站相坐没坐相。
即便是站着不动弹,贾环也会一个肩膀高一个肩膀低,外加身板别别扭扭三道弯。
可眼前这个背影,身姿挺拔,体态匀称。双肩平直,双腿修长。
一条金线织锦的腰带拦腰一扎,更显得他腰细臀窄,风流飘洒。
“秦钟?”
宝玉恍惚间,想起秦钟也曾这般背对他站在书架前,一般的俊俏雅致,一般的如诗如画。
“这些小丫头真不懂事,三爷进了书房,竟没有送杯茶进来!”
偏偏麝月跟着进来,一声埋怨,打破了眼前的美好画卷。
贾环闻言转过头来,顿时露出灿烂的笑脸。
“宝二哥哥!”
宝玉顿时感觉没意思,怎么方才昏了头,竟把这上不了台面的环老三,看成是风采无双的秦钟了?
所以宝玉只是随意点头,便不再理会贾环,直接走进书房,往书桌前一坐,随手敲敲书桌。
“说吧,你有那句不懂的!赶紧说完了,我还有事呢!”
贾环方要开口,麝月一边骂着小丫头们,一边亲自给宝玉贾环各上了一杯茶,又送了两碟点心在书桌上。
一边又含笑问贾环:“三爷站着干吗?快坐下吃点心!小丫头们不懂事,三爷别放心上!”
贾环冲着麝月点一点头,端端正正在宝玉对面坐下来。
宝玉面带冷笑,等着看贾环满脸馋涎狼吞虎咽的模样。
但是没有。
贾环确实伸手拿了块点心,但却斯斯文文凑到嘴边咬了一口,冲着宝玉展脸一笑。
“宝二哥哥这儿的点心确实好吃,丫头们说我嘴馋,真没说错!”
他略带自嘲和羞涩地笑起来,却笑得宝玉呆呆发愣。
这真是从前那个见了好吃的,仿佛见了命一样的贾环?
还有,贾环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看了?
俊目修眉,唇红齿白,就算比起秦钟,也不差分毫吧?
“宝二哥哥,宝二哥哥?”
贾环一块点心细嚼慢咽吃完了,看见宝玉仍在发呆,不得不轻声细语唤了一声。
宝玉猛然回神,尴尬地清了清喉咙,又抹了抹因为想起秦钟而湿润的眼角。
“那什么……你不是找我请教诗词嘛,问吧!”
“谢谢二哥哥!”
贾环谢了一声,嗓音甜脆得让宝玉又是一阵心头发颤。
偏偏贾环仍未意识到宝玉心思有异,一边翻开《唐诗》,一边起身伏在书桌上,尽量往宝玉跟前凑凑。
“二哥哥你看这首诗……”
他一句话没说完,终于感觉到有点怪怪的。
抬头一望,却见宝玉正伸过头来,在他身上嗅来嗅去。
“二哥哥,怎么啦?”
贾环赶忙问。
宝玉一手指着他,一双眼睛迅速变得泪光隐隐。
“你身上为什么这么香?你何曾这么香过?而且……这分明是秦钟的味道!”
贾环吓一大跳。
他自然知道秦钟去年就死了,也知道宝玉跟秦钟情谊匪浅,但是——
贾环赶忙抬起袖子仔细闻闻,很快便恍然大悟。
那是鹤氅的香味。
大概是赵姨娘在帮他改小的时候,将香水的味道,染在了鹤氅上。
宝玉许是想念秦钟想疯了,才会觉得他身上有了秦钟的味道。
又或者是秦钟本身就有女儿之风,用过跟赵姨娘同一种味道的香水。
本身这个年代虽有香水,但味道单一,不同的人用同一种香水,是很寻常的事情。
“是这衣服的味道!”
贾环冲着宝玉笑笑。
“不对,肯定不对!”
宝玉跳起身来,两眼死死盯着贾环,“你变了,你跟从前不一样了!变好看了,变温柔了,变得……很像秦钟了!”
他伸手一把抓住了贾环的手紧紧不丢,双眼泪水滚滚而落,“你告诉我,是不是……秦钟附了你的身?
秦钟,你是不是想我了,回来看我了?秦钟,你别丢下我呀,你知不知道,你没了,我心里是有多难过!昨晚梦见你,我把枕头都哭湿了!”
他越说越深情,越说越是缠绵悱恻哀痛欲绝。
只把个贾环浑身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眼看宝玉就要抱上来亲上来了,贾环不得不猛力一推,《唐诗》也不要了,撒丫子直接冲了出去。
“这是咋的了,跑命啊这是?”
后边传来秋纹的咒骂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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