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初元年 十二月十八
寒风呼啸,卷起漫天飞雪,天地间一片苍茫。司马懿骑在战马上,铁甲上早已结了一层薄霜,冰冷的金属贴着脸颊,刺骨的寒意直透骨髓。他身后是绵延数里的五万精锐大军,士兵们的铠甲在暮色中泛着冷光,战马的鼻息在严寒中凝成一道道白雾。
\"报——前方三十里就是幽州城!\"斥候顶着风雪赶来禀报。
司马懿点点头,干裂的嘴唇微微开合:\"传令全军,加快速度。\"他的声音沙哑却坚定,在这冰天雪地里显得格外清晰。
第五日黄昏,当最后一缕阳光被乌云吞噬时,大军终于抵达幽州城外。镇北将军毋丘俭早已率领三万边军在城下列队相迎。边军将士们久经沙场,脸上都带着风霜的痕迹,但眼神依旧锐利如刀。
\"大将军!\"毋丘俭上前抱拳行礼,他的胡须上挂满了冰碴,说话时白气不断从口中呼出,\"将士们已经连续行军五日,疲惫不堪,是否休整一日再出发?\"
司马懿眯起眼睛望向北方,那里是辽东的方向。他呼出的白气在面前飘散,仿佛要穿透这重重风雪看清远方的敌情。片刻后,他沉声道:\"兵贵神速。公孙康此刻定然以为寒冬腊月我军无法行军,正是出其不意的好时机。\"
他转向传令兵,声音陡然提高:\"传令下去,全军立即开拔!务必在七日内赶到辽东!违令者,军法处置!\"
与此同时,辽东襄平城内却是另一番景象。燕王公孙康正惬意地泡在温泉池中,热气蒸腾间,他肥胖的身躯若隐若现。池边侍从小心翼翼地为他斟酒,生怕惊扰了主子的雅兴。
\"大王,探子来报,魏军似乎正在集结。\"一名将领跪在池边禀报。
公孙康懒洋洋地挥了挥手,溅起一片水花:\"寒冬腊月,魏军如何行军?\"他嗤笑一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待到开春雪化,再征召士兵备战也不迟。\"
说着,他又往温暖的池水中沉了沉身子,舒服地叹了口气:\"这般天气,就该好好享受才是。\"池水荡漾,映出他志得意满的笑容,却不知危机正在这漫天风雪中悄然逼近。
然而三日后,当辽东大地仍被凛冽的寒风肆虐时,魏军主力已经奇迹般地越过冰封的辽水。河面上厚厚的冰层在千军万马的踩踏下发出令人心悸的\"咔嚓\"声,但终究没有破裂。士兵们排成长龙,一个接一个小心翼翼地踏过这天然的桥梁,呼出的白气在寒风中瞬间凝结成霜。
司马懿亲自走在队伍最前方,他的铁靴踏在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每一步都走得极为谨慎,却又坚定不移。身后的将士们看着主帅的背影,心中的恐惧渐渐被勇气取代。他们知道,这是一场豪赌——若是冰层破裂,数万大军将葬身冰冷的河底;但若成功,便能出其不意直捣黄龙。
\"快!再快些!\"司马师低声催促,声音在寒风中显得格外清晰。他抬头望向对岸,眼中闪烁着决绝的光芒。这场突袭必须赶在敌军发现前完成,每一刻都弥足珍贵。
与此同时,辽东城内的郡守府中却是另一番景象。暖阁内炭火熊熊,公孙康正与一众将领饮酒作乐。舞姬们轻纱曼舞,酒香弥漫,完全看不出半点战时的紧张气氛。
\"报——!\"一名斥候满身风霜地冲进厅内,跪倒在地时还在不住地发抖,\"启禀主公,魏军...魏军已经渡过辽水!\"
厅内霎时一静,随即爆发出一阵哄笑。公孙康醉眼朦胧地挥手,酒盏中的美酒洒出大半:\"胡言乱语!这等天气,辽水冰封三尺,魏军难不成是飞过来的?\"
两日后,风雪呼啸的黎明,公孙康正在温暖的寝宫中酣睡。锦被里还残留着昨夜美酒的醇香,侍女的熏香在炭火盆上袅袅升起。突然,一阵震耳欲聋的战鼓声穿透风雪,惊得他猛地从睡梦中坐起。
\"怎么回事?\"公孙康掀开帷帐,赤脚踩在冰冷的地砖上。窗外的喊杀声越来越近,夹杂着城门被巨木撞击的闷响。他颤抖着推开窗户,漫天的风雪扑面而来,而更令他胆寒的是城外那黑压压的魏军阵列——八万大军如同黑色的潮水,在风雪中铺天盖地涌来。
\"不可能...这不可能...\"公孙康的嘴唇哆嗦着,指甲深深掐进窗棂。三日前斥候来报时,他还在嘲笑魏军不可能越过冰封的辽水。那可是连飞鸟都难以渡过的天堑啊!
\"王上!大事不好!\"一个满脸是血的侍卫跌跌撞撞冲进来,盔甲上插着几支羽箭,\"东门...东门被攻破了!魏军的铁骑已经杀进城里了!\"
公孙康双腿一软,直接瘫坐在地上。他苦心经营多年的五千精锐燕军,在魏军雷霆般的攻势下,竟然连半日都没能支撑住。城外的风雪中,魏军的黑色旌旗猎猎作响,上面\"魏\"字大旗在火光映照下格外刺眼。
\"报——西门失守!\"
\"急报!北门守将战死!\"
一个个噩耗接踵而至。
公孙康呆滞地望着窗外,耳边充斥着百姓的哭喊和魏军的喊杀声。他看见自己的亲卫队被魏军铁骑冲得七零八落,看见城头的燕字大旗被砍断坠落。风雪中,魏军主帅的将旗正在向王宫方向移动,那面旗帜每前进一分,就意味着他的江山又失去一寸。
\"王上,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侍卫拽着他的衣袖哭喊道。
公孙康却突然大笑起来,笑声中带着几分癫狂:\"走?往哪走?\"他指着窗外如潮水般涌来的魏军,\"你看看,这满城都是魏兵!我公孙康今日,怕是要葬身于此了!\"
话音未落,宫门处传来一声巨响。紧接着是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和甲胄碰撞声——魏军已经攻入王宫了。公孙康颤抖着拔出佩剑,剑刃在火光中泛着寒光。他知道,自己苦心经营的一切,都将在这风雪交加的日子里,随着襄平城一起陷落。
风雪肆虐的襄平城头,鹅毛般的雪片在呼啸的北风中狂舞,天地间一片苍茫。公孙康被粗粝的麻绳紧紧捆缚,踉跄着被推上城楼。他华贵的锦袍早已破烂不堪,发髻散乱,脸上满是冻伤的青紫色。
司马懿静立在城垛旁,厚重的黑貂毛氅在风中猎猎作响。他苍老的面容如同冰封的湖面,没有一丝波澜,只有那双鹰隼般的眼睛,冷冷注视着眼前这个曾经不可一世的燕王。
\"司马懿!你这个老贼!\"公孙康突然暴起挣扎,被冻得通红的脸上涕泪横流,唾沫星子混着雪花飞溅,\"你不得好死!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司马懿缓缓抬起右手,动作轻得仿佛只是要拂去肩上的落雪。刽子手会意,沉重的鬼头刀在雪光中划出一道刺目的银弧。刀落头断,滚烫的鲜血喷涌而出,在洁白的积雪上绽开一朵妖艳的红莲。那颗头颅滚了几圈,最终停在城垛边,怒睁的双眼仍死死盯着司马懿的方向。
\"父亲,接下来该如何处置?\"司马师踏着染血的积雪上前,年轻的面庞被寒风吹得通红。他身上的玄铁铠甲还挂着未干的血珠,在低温下凝结成暗红的冰晶。
司马懿没有立即回答。他转身俯瞰城内,透过漫天飞雪,能看到街道上惊慌奔逃的百姓,像受惊的蚁群般四散。妇孺的哭喊声隐约传来,却被呼啸的风声撕得粉碎。他缓缓闭上眼睛,感受着雪花落在脸上的冰凉触感。
\"屠城。\"
这两个字从他口中吐出,轻得如同一声叹息,却重若千钧。司马师瞳孔微缩,但很快恢复了冷峻的神色,抱拳领命。
随着号角声响起,魏军如潮水般涌入城内。铁蹄踏碎积雪,刀光划破长空。哭嚎声、哀求声、惨叫声此起彼伏,与兵刃入肉的闷响交织在一起。一座座民居被点燃,浓烟裹挟着火星直冲云霄,在风雪中显得格外刺目。
司马懿始终伫立在城头,任凭飞雪染白了他的眉须。鲜血顺着街道蔓延,渐渐汇聚成溪流,将整座襄平城染成暗红色。他的目光扫过每一处杀戮的角落,看着那些跪地求饶的百姓被无情斩杀,看着母亲抱着孩子被长矛贯穿,看着白发老者被推入火海...
\"大将军,这样是否...\"一旁的毋丘俭欲言又止。
\"仲恭,”司马懿打断他,声音平静得可怕,\"辽东反复无常,唯有让他们记住这血的教训,才能保边境十年太平。\"他抬手接住一片雪花,看着它在掌心慢慢融化,\"今日之杀,是为了明日少死更多人。\"
暮色降临,屠杀仍在继续。整座城池都笼罩在血色与火光之中,刺鼻的血腥味连凛冽的寒风都吹不散。司马懿终于转身走下城楼,黑色的大氅在身后拖出一道长长的痕迹,很快就被新落的雪花覆盖。他知道,从今夜起,\"襄平\"这个名字,将会成为整个辽东挥之不去的梦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