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七七虽然累到极点睡着了,却睡的并不踏实,睡睡醒醒,醒醒睡睡,做了一夜的噩梦。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光荣的感冒了。
赵瑾有公事在身,清早起身用过朝食后就打算来找朱七七辞行。又恐朱七七昨夜负伤晚睡而未起。故而等到日上三竿的时候,方才带着一名仆从直奔朱七七所在的小院而来。
来到小院外,正好看到一名十二三岁的侍女引着一位提着木箱的老者和一名童子从院内出来。
双方互相躬身行礼后,另外一名家丁送老者和童子离开了。
三人从赵瑾身边经过,家丁认得眼前的俊美男子是昨夜来的贵客,遂停下脚步向他躬身行礼。
赵瑾驻足颔首,开口问道:“你家女郎可在?”
家丁垂首答道:“在。”
赵瑾扫了一旁的老者一眼,问:“此乃何人?”
“乃是城内的坐堂医。”
赵瑾眉头微皱:“坐堂医?你家女郎病了?”
“是。”
听闻朱七七病了,赵瑾心下有些担心,抬脚向院子走去。
迈过门槛,门房里的下人看到他,连忙起身请他稍后,自己则三步并做两步的向后院去请示。
赵瑾负手而立,看到门房的席子上放着一本书,明显是之前正在翻看。
天下开始出现纸张已经有了几年了,眼前的纸张洁白光滑,价格不菲,只有王侯权贵能用得起。天下庶民,大多还奔波在温饱线上,根本买不起纸,更遑论识字了。而朱家的一个门房下人,非但识字,竟然也能看上一本如此贵重的纸书?
朱家虽富,但天下富贵者不知凡几,可却从未听说别家许下人读书识字,更遑论用纸书。须知,现在很多底层官吏之家,尚不能随意用纸,平时多用竹简麻片呢。看来朱家果如传言一般,既富且仁。
确实在朱七七开蒙的时候这个时空还没有纸张,记录都靠刻刀和竹简,要不然就是锦帛和羊皮。所有书卷皆笨重不已,让后世用惯了纸笔的朱七七极为不适应。
但由于担心过早拿出前世的知识被当成异类,朱七七硬生生在忍受了多年的竹简和锦帛后,终于在十岁那年拿出了小时候在青少年宫学过的造纸术,制作出不同光滑程度的纸张,并挑选出最好的一批第一时间由朱爸进献给当今。
当今大喜,自此皇宫所有文书均用此纸,较之次一等的纸张卖给勋贵人家,最粗糙的一等则任何人都能购买。从此,朱氏纸闻名天下。
朱七七把自己知道的几种不同纸张的基本技术交给纸坊管事后,就甩手交给他们,鼓励他们去继续自主创新。
到现在,染色纸和熏香纸都已经出现,很得文人雅士的喜爱,和后世相似的草纸也已经出现,价格低廉又好用,更是风靡举国上下。
赵瑾弯腰拿起席子上的书,看着书的封面轻声念道:“三国演义,罗本。”
罗本是何人?
赵瑾回忆一般,他知道的文人中并无此人,心中微讶,翻开后,第一页上写着一段书序,书曰:
“吾幼时好闻古今奇闻异事,某日于城郊见一野老,白发苍髯,步履端祥。吾拜而请之,相谈尽欢。
野老姓罗讳本,字贯中,号湖海散人,并州太原人也。其学识浩瀚,满腹珠玑,学富五车者尚不及也。然其乐于田园山川,喜施施而行,好漫漫而游。不耐经典而懒于仕途,不喜闻名于士人,盖天下人不得知之也。
贯中先生神怪奇闻信手拈来而疏于简牍。问之,盖怡然自乐而足矣。余扼腕惜之,固而着此书以便后世观。
书中故事虽皆尽道听途说之作。然孔子曰:虽小道,必有可观者焉。
虽为小道,然亦弗灭也。闾里小知者之所及,亦使缀而不忘。
朱琰,于元顺十一年仲春。”
赵瑾笑着摇摇头,没想到七七居然喜欢志怪小说,甚至喜欢到把听过的志怪整理成书,果然是小孩子的作风啊。
又翻开一页,上面是一首各位看书的亲们耳熟能详的词。
“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临江仙。”
赵瑾仔细品读,此文虽无华丽辞藻,却是意蕴深沉,基调慷慨,内容波澜壮阔。想到上次在酒店听到的朱七七的一番高谈阔论,不由赞许点头。没想到七七妹妹不但有济世之心、斐然文采,更有一个豁达的心胸。
又想到昨天晚上朱七七洁白的鹅颈和纤细的玉足,以及给她上药时手上的触感,赵瑾心中不由一荡,却又赶快唾弃自己。她只是个还不曾及笄的小姑娘,自己怎么可以有这么不君子的想法。
稳了稳心神,正待翻看下一页,就见门房已经快步回来,躬身道:“女郎有请,贵客且随奴来。”
赵瑾翩然起身,手中拿着书卷却并没有放下,只是笑道:“我看此书甚妙,可否借来一观?”
门房不敢说什么,只好道:“贵客请便。”
赵瑾迈步跟在门房身后,经过东厢房时,见到一婢女正守着一个小炉打扇熬煮,一股药味飘来,想来就是在给七七熬药了吧。赵瑾想着,跟着门房走过前院,来到后院,抬眼就看到朱七七被一个婢女扶着,正立在院中。
只见她穿着浅色衣裙,头发简单在脑后绾了一条发辫,不施珠翠,不点粉黛,只在两耳处各挂了一只小巧的蝶形砗磲耳坠。整个人带着一抹病弱的苍白,嘴角却弯着恰到好处的弧度,见到赵瑾进来,在婢女的搀扶下盈盈下拜。
朱七七这身打扮,赵瑾是见过的,这身打扮用现代的话来说,属于明制汉服,当然了,现在肯定不叫这个名字了。今年刚刚从朱氏成衣铺里流行开来,有不少贵女都购买穿戴。
但同样的装扮放在朱七七身上,却是别人没有的娇美和明艳。再加上那丝病弱的苍白,让朱七七在娇美明艳之余还有了几分西子捧心之韵,赵瑾看的不由心中一颤,竟生出欲以身代的感觉。
见到朱七七向自己见礼,赵瑾连忙快步上前止住她,皱眉责怪道:“七七,你有病在身,且在屋内歇息,为兄隔帘相问一番便是,何故竟不顾身体而院中相迎?你这是把为兄当做外人啊。”
说着,又看向一旁的婢女道:“还不快扶你家女郎回屋歇息?”
婢女,也就是小泥巴,闻言看向朱七七,朱七七对她笑着点点头,然后仪态端庄的对赵瑾说:“听闻大公子到来,岂可不迎?大公子请进屋来坐。”
看着朱七七一脸可爱的婴儿肥,明明稚气未脱却偏偏少年故作老成的样子,赵瑾不由失笑:“能得七七相迎,瑾不胜荣幸。”
朱七七微微侧身道:“大公子请。”
赵瑾微笑颔首,两人转身向屋内走去。
赵瑾见朱七七在小泥巴的搀扶下虽依旧身姿笔挺,步履端庄,但面色苍白,额头微汗,神色有些隐忍。赵瑾想起了朱七七脚上的累累伤痕和高肿乌青的足腕,抿了抿嘴,然后停下来对朱七七说:“七七,为兄得罪了。”
朱七七一愣:“什么?......啊!”
一声惊呼,原来是赵瑾已经将她拦腰抱起。
随着朱七七的一声惊呼,小泥巴也被吓了一跳,脱口而呼:“啊!女郎!”又看着赵瑾小心翼翼道:“贵人,这......”
赵瑾大步抱着朱七七走进主屋,左右环顾,田庄的房子,构造还是很简单的,住屋只有一间堂屋,一间内室和一间耳室。
赵瑾直径抱着朱七七进了左边的内室,把她放在床上然后拽过一旁的木墩撩袍坐下,抬眸看着朱七七有些苍白的面色,没忍住用指腹轻轻碰触了下她脸颊上的划伤,叹了一声:“我听闻你今日身体不适,心中已是担忧不已,我来探病,你竟还抱病相应。可是想让我心中越发难受吗?”
朱七七越发有些呆滞,啊这,这突如其来的暧昧气氛是咋回事?是自己过于多心且自作多情了吗?
“啊....那个....”朱七七嘴笨属性再次上身,她动了动嘴唇,脑子乱成了一锅粥。
他不是有心的吧?是我多心了吧?是只有我自己觉得尴尬吧?你虽然帅的惨绝人寰,但我还小,还是祖国的花朵,我可没打算和你发生什么啊!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我应该说些什么才能缓解尴尬?
还好赵瑾没再继续说下去,转而问道:“身体不适,可是昨夜落水之故?”
朱七七松了口气,客气的说:“是略感风寒,医人说症状较轻,开服药吃上几日便好了,大公子不必惦记。”
赵瑾笑着摇摇头:“七七,你我二人不必如此见外,我一见你便心生亲近之意,七七还是唤我英华哥哥便可。”
啊这,这称呼虽然在这个时代比较常见,但是朱七七作为后世来人,还是觉得哥哥妹妹什么的,好肉麻好暧昧啊。
虽然眼前是个绝世大帅笔,声音也苏的不要不要的,看起来也很温柔体贴.......啊,打住打住,眼前这可不是一般人,她可不能沉迷美色。
朱七七推辞道:“您本就是公子,朱琰怎能无礼?”
赵瑾微微一叹:“你我两家自祖上以来便亲近,更是连接两代为亲,我一见七七,心中便着实比旁人亲近,七七实在不必与我这般见外。”
朱七七挣扎:“非是我与大公子见外,只是.....”
“七七,”赵瑾打断了朱七七,用认真的语气说,“莫要与我如此见外。”
朱七七一噎,这,说到这里,好像是再推脱不了了?偷偷看了看赵瑾,只见俊美的青年正带着和煦的笑一瞬不瞬的看着自己。
朱七七顿了顿,终于是开口道:“如此,便请恕朱琰放肆了。”
朱七七话语里的不情不愿精明如赵瑾岂能没有察觉到?他只当不知,心里升起了逗弄的心思,笑眯眯的说:“那,叫一声哥哥来听听?”
朱七七忍了忍,然后不情不愿的开口:“英华哥哥。”
淦,好肉麻!好羞耻!
赵瑾微笑点头,眼前的小女子,虽然年幼,但心中自有一股赤子之志,从那精致的不像话的眉眼中不难看出日后的绝色。
在男女之情上,赵瑾不是个扭捏犹豫的人。发觉自己对眼前的小女子有一股别样之情后,便不会犹豫。只是七七尚且年幼,还是要等到她长大及笄再谈此事,但在此之前......
看得出来朱七七对他有些抵触,这也难怪。对于七七来说,他不过是个才有一面之缘的陌生男子,但日后,便不再是这样了。
赵瑾眼中笑意加深,决定暂且放过眼前这个别别扭扭的小姑娘,过犹不及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他拿起书卷笑着开口说起闲话:“七七,方才我在门房等候,见到这本书卷,似是七七所着?”
朱七七扫了一眼赵瑾手中的书说:“也不是,书中之事乃一老者所作,我看那故事荡气回肠,若只是口口相传,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失传或失真,未免可惜。我也不过是将其整理成册,拾人牙慧罢了。”
前面说过,这个时代自秦开始,便与朱七七所在的时空不同。
朱七七所在的时空,始皇帝崩殂后,公子胡亥继位,是为秦二世,不过三年时光秦朝便二世而亡。
而这个时空,始皇帝之后,依旧是李斯赵高伙同公子胡亥作乱,矫诏害死公子扶苏。但公子高联合大将王贲及时平乱,并保下了大将蒙恬的性命。
后公子高继位,亦曰秦二世,自此,武有蒙恬王贲,文有蒙毅冯去疾,上承始皇遗志,下与民休息,开创秦朝三百多年的盛世。
这个时空自有这个时空独有的波澜壮阔。可是朱七七所在的时空的历史,在她的心中同样也是有珍贵的价值的。
这个时空的历史进程不过等同于她那个时空的三国两晋时期,历史进程和社会发展是远远落后的。她想在这个时空留下一些后世历史的痕迹。想要让这个社会发展的好一些,尽可能的,少一些后世的意难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