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这话,张阿标正往牛嘴里灌药的手猛地一顿,他皱了皱眉,下意识地抬头看了周兴辉一眼。
“你还懂这个?”
周兴辉摸着后脑勺,笑着说:“我以前在公社阅览翻过一本叫畜牧兽医的书,说脏的牲口窝里面全都是细菌。要是赶上暑热天,牲口就容易生病。不把棚子收拾干净和注意通风,病是没法根治的。”
说完,周兴辉又补充道:“我也就是瞎琢磨,随口一说,你别往心里去。”
这话被张秀莲听见了,她叉着腰,教训起了周兴辉。
“周兴辉,标叔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都多,你还教起标叔治牲口来了?凡是牲口都是就地拉屎撒尿,根本就管不住,哪一家的牲口棚子能干净到哪儿去?”
张阿标是老兽医,经验足、见识广,哪轮得上一个外行人来说三道四?
张秀莲跟周守田都是同一个脾性,自家人吃饭吧嗒嘴都能骂上半宿,见了一个陌生人却能把笑脸堆成花。
周兴辉不过就是好心好意提了个建议,张秀莲就能当众把他骂得狗血淋头,她自个儿倒是痛快了,却从未考虑过孩子的感受。
望着张秀莲那副咄咄逼人的样子,周兴辉心里一阵烦躁,自己这对爹妈,脑子装着的到底是些什么啊!
也别怪自己盖了新房子,还赚了那么多的钱,都不接周守田和张秀莲过来享福,真是他们太过于奇葩了,真是没法住在一块。
张阿标忽然抬手打断了张秀莲的话:“别骂了。兴辉说得有道理,细菌这东西看不见摸不着,真能害牲口生病。牛棚要是不清干净,就属于光治不防。”
张秀莲这一听,脸色顿时涨得发紫,她并不是质疑张阿标的话,而是觉得不该让周兴辉给说中了。
“热天里粪尿沤久了生毒,跟人长疖子一个理。你们回去了后,除了按时给病牛喂药外,还要用石灰水定期清洗牛棚,及时换草料,和注意通风。”
张阿标话音刚落,屋子里顿时热闹起来。
几乎所有村民都在点头哈腰:“我们回去一定按照标叔交代的去做。”
就连刚才还满脸不乐意的张秀莲,也是说着一番恭维话:“幸好有标叔指点,不然我们哪知道这些,估计家里的牛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周兴辉脸色变得越沉,明明张阿标说的那些话,其实是自己先提及的。
可却换来了张秀莲劈头盖脸一顿骂,其他村民也都用眼神埋怨周兴辉不懂装懂。
而对于张阿标说的话,大家反倒像是听到了圣旨一样,连句质疑都没有。
周兴辉也不是要生张阿标的气,他只是受不了村里人这种双重标准,心里头忍不住升起一股怒火,几乎要气炸了肺。
回到家后,周兴辉一句话没说,往床上一躺,脸朝里。
刘巧英一看这架势就知道周兴辉在生闷气了,她叹了口气,坐到床边轻声说:“兴辉,你也别不高兴了,村里人就是那样,你早该习惯了。”
周兴辉鼓起的腮帮子慢慢扁了下来,像是泄了气。
刘巧英见状,便笑道:“以后少跟村里人打交道就是了。咱家的新房子这么宽敞漂亮,呆在家里可不要太舒服了。”
外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一个人影闪了进来。
是李桂枝,她过来周兴辉家里的目的,是张秀莲突发肚子疼,家里又没有自行车,只能跑过来让周兴辉送张秀莲去卫生院。
只是还未来得及说出口,李桂枝就被惊得眼都直了。
虽然屋里还没摆家具,空荡荡的,可那红砖墙面砌得整整齐齐,连地都是水泥铺的,踩上去硬实又干净。
比起自己住的那间破瓦房,屋顶漏雨、墙角发霉,旁边就是鸡窝牛棚,臭气熏天的,这对比简直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李桂枝心里顿时不是滋味,在心里头不自觉地啐了一口:
“天杀的周兴辉,儿子生不出,倒是能住这么气派的房子,真是老天瞎了眼。”
李桂枝听见房间里有说话的声音,直接就冲了进去,第一眼就看见周兴辉躺在床上,刘巧英则是坐在他边上。
李桂枝第一反应居然是,周兴富这两公婆也太不要脸了吧,大白天的居然就在家里头干那事儿!
幸好周兴辉夫妇并不知道,要不然肯定会当场撕烂了李桂枝的嘴,明明俩人衣服一件不少,就是躺在床上歇息一下而已。
看见有人进来,周兴辉和刘巧英都下意识地看了过去,李桂枝立即张嘴把来意说出来:“婆婆突发肚子疼,你家里有自行车,赶紧送她到镇上卫生院看看吧。”
周兴辉听了后,立即从床上弹了起来,三两下地穿好鞋子,冲出房间,骑上自行车就出了门。
即便平时再怎么不对付,但涉及生病之类的事情,周兴辉还是能分得清楚轻重缓急的。
可在突然之间,周兴辉想起自己还没有带钱,便又折返回到房间去,数了差不多五百块钱放在兜里,这才骑着自行车,赶到了老屋。
周兴辉赶到老屋后,看见张秀莲在躺在堂厅里的长木板凳上,双手捂着肚子,一脸痛苦地扭来扭去,看症状确实是突发肚子疼。
周守田见周兴富来了,咬着牙跺着脚催促着:“你还站着傻看?还不赶紧把你老娘送到镇上卫生院去!”
周兴辉正打算走过来,张秀莲就跟发了疯似的,尖着声大喊起来。
“我不要到镇上的卫生院,那里每年都会治死了好几个人,我要到县城的人民医院去治!”
镇上卫生院的医疗条件,自然是比不上县城的人民医院了,有些棘手问题处理不来,确实是曾经发生过几起治死人事件。
周兴辉不禁想要偷笑,他这老娘泼辣了一辈子,现在不是就是闹了个肚子疼而已,还能这么的怕死呢?
“那就赶紧上车吧!”
周兴辉一把揪住张秀莲的胳膊,把她给扶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