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当真,”底下众人纷纷点头。
“那这就奇了怪了,县令若真贪墨到了那般地步,怎么还能让你们积攒下这么多的家业呢?我之前查过皇册和鱼鳞册,你们每家每户,名下少说也有三五百亩田地,家中又有功名,也不缴皇粮国税,怎么一个个跑我这儿来哭穷呢?”
“我手下这么多士兵,也不能喝西北风不是?城中还有这么多眼看着就要饿死的灾民,我们义军,也不能看着他们活活饿死不是?”
谢樱拖长了语调,慢条斯理的开口。
厅中又是长时间的静默,谢樱坐在上首不说话,也不端酒杯,只是默默的盯着眼前的二十多号人。
一炷香的功夫过去了,谢樱也懒得跟这帮人墨叽:“是自己上交军饷,落个好名声,还是死无全尸家破人亡,你们自己看着办!”
“你!”有人忍不住,破口而出,“我还以为是什么义军呢,原来搞得竟然是这样杀富济贫的把戏!”
谢樱冷笑:“呵,我一没给你们放高利贷,二没让你们卖儿卖女、淫辱你们的妻女,三没让你们像牲口一样劳作到死。”
“不过是让你们出点钱罢了,你们就做出一副要死要活的模样,简直是敬酒不吃吃罚酒!”谢樱将酒杯重重的顿在桌上,“这些把戏你们从前也没少用吧?怎么现在用到自己身上,就哭天抢地起来了?”
“国穷百姓穷,张济承绞尽脑汁也不过挣了二三百万两银子,你们说说这钱都去哪儿了?”
谢樱挥了挥手,钱飞捧过来一个香炉,中间插着一支线香。
“我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是破财消灾,还是死了再交钱,自己选。”
“你敢!”孙员外拍桌子站起身。
“你这样做派的我见得多了,想靠着杀富济贫的把戏来收买人心?一个要饭的叫花子也敢跟我们这样叫板?不止你是要饭的,朝廷派来的每一任官员,哪个不是在我们面前要饭?你可知甘州省布政使是我族里的侄儿?”
“好大的气魄,”谢樱拍了拍手,“我若是朝廷的军队,还真被你给唬住了,可我不是。”
“我们是造反的叛军,”谢樱一字一顿。
“我们是你们口中的乱臣贼子,也从来没想过诏安,你那甘州布政使的侄儿,在我们跟前也是个要饭的!”谢樱突然拔高了音调,“砍他一只胳膊,让他见识见识我们这山匪盗贼的做派!”
钱飞手起刀落,眨眼间,一根裹着丝绸的臂膀便落到了地上,孙员外的身体由于疼痛而扭曲,在地上不断翻滚。
“你们都看到了?”谢樱沉声问道。
“你们这帮泥腿子算什么义军?一个个不分青红皂白就问我们要钱,简直是恬不知耻!”孙员外理智全失,在地上翻滚大骂。
谢樱咬牙切齿:“正因为我们是义军,所以才向你们这些畜生开刀,是生是死,你们自己做决定!”
曾经的经历不断在谢樱脑海中闪现。
从瑞风赌场,到洪家的小惩大诫,从黄家村的村民因为捡柴被罚,再到卖儿卖女还高利贷的老五,到市集上当畜生一样贩卖的人口,到杨毅自尽杨家家破人亡,到大同奴隶一样百姓,到自己被抢劫的车队,到扬州枉死的灾民,再到起义军首领被千刀万剐却一直在叫骂的刑场,到铺天盖地的蝗虫,到由于干涸而裂口的地面,再到张掖城下,呈哺乳模样却冻成僵尸的母子……
她一路看过,一路压抑,却从来没有忘却过这一切。
“你们这帮畜生和商人还不一样,一个个仗着自己朝中有人,便更加为非作歹,你们源源不断的给朝中官员送钱,那些官员为你们提供庇护,千丝万缕的关系,纵使再怎么改革,再怎么加税,刀只会砍在旁人身上,都与你们无关!”
谢樱慢慢站了起来,在厅中踱步:“家中的银两,存粮还有地契,全部给我送过来!”
“主动送来的,我也不会让你们完全活不下去,会给你们留足过到明年秋收之时的银钱,给你们留足够一家人吃饭穿衣的田地,以后自己耕地劳作,自食其力。”
“若是胆敢反抗,满门抄斩!”谢樱目光如炬,看着香炉中的线香,回到座位上自顾自的开始饮酒。
香燃到一半的时候,便有人跪了下来:“将军饶命,我愿献出家中资产,以保我全家老少的性命。”
有一人跪了,剩下众人便有样学样,断了一只胳膊的孙员外还在不断叫嚣:“你们这帮泥腿子,贼配军,强盗!”
谢樱只是盯着炉中的线香。
“香还有拇指高,你是要死,还是要活?”谢樱慢条斯理的走到孙员外身边问道。
香燃尽了。
不等孙员外继续回话,谢樱抽出腰间的佩剑,三两下便直接将人钉到了地板上。
“各位在家人还没将银钱送过来之前,就先在县衙歇息两日吧,”谢樱擦了擦剑上的鲜血,径自走了出去。
……
李代在帐外候着,见谢樱出来,一脸担忧的盯着谢樱:“咱们这么做,只怕会被那帮人群起而攻之。”
谢樱有些不耐烦的上下扫视了李代一眼:“咱们不问他们要钱,就不会被群起而攻之了?”
李代摇头:“将军说的天下之大弊来源于土地兼并,这话没错,只是若是咱们直接这样干脆利索的杀富济贫,只怕后面会引来他们的疯狂反扑。”
“你这话,跟当初军帐中那帮人有异曲同工之处,”谢樱看着李代。
“第一,穷人永远是大多数,你不能因为世家大族的声音响亮,就觉得他们人多,第二,这种人要是不趁早收拾吧,咱们以后就算是当了皇帝,那也是个受制于人的皇帝,张济承改革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与其担忧他们日后可能会有的反扑,不如先好好招兵买马,等咱们发展壮大了,来一个按死一个,”谢樱满是不屑。
“受教了,”李代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