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芸梨从未被这么多人注视过,顿时心跳如擂鼓。
她下意识看向身边的洛桃夭。
今日,桃夭螺黛描眉,口脂抿唇,白玉寿桃坠挂在耳垂上,微微晃动,一身绛红流苏裙惊艳脱俗,金线昳丽。
此时,桃夭垂眸慢条斯理抿了口茶,神色淡若,仿佛所言皆与她无关。
洛芸梨想起出门前母亲对洛桃夭的那番暗示。
当时的洛桃夭垂眼听着,跟从前一样,好声好气地应下了。
可不知为何,洛芸梨总有些不放心……
这时,阮玉竹从案几下伸出一只手来,意味深长地轻掐她一把。
回过神,洛芸梨发现自己额际都冒冷汗了,连忙打起精神。
她羞怯一笑,将阮玉竹教过的话背了出来。
“我自幼身子虚,不宜抛头露面,清欢斋的香能得到诸位的认可,还得感谢大哥大嫂的鼎力支持。至于这幅画,那本就是公主殿下画技斐然,我也是沾了公主的光,才能有幸在画上献丑一番,锦上添花罢了。”
洛京臣坐在对面的男宾席里,泰然自若举起杯盏,“清欢斋能有今日,是我们阖家齐心同力的成果。但公主的技艺和孝心,却是我等远难企及的。”
闻言,洛紫昙虚虚掩唇,“雕虫小技,倒让各位见笑了。”
长睫下一抹得意的目光却是悄然落到桃夭脸上,见她一脸平静,洛紫昙暗暗咬牙气结。
洛京臣朝阮玉竹几人使了个眼色,“来,借公主的荣光,我们一起祝贺外祖父,庄庭椿老枝偏盛,海屋筹添数倍增!”
洛家人尽数站起,见桃夭也端着杯盏起身,洛芸梨得意暗笑。
洛桃夭擅长制香又如何?到头来还不是得乖乖把功劳让给她!
有母亲和兄长在,量她也不敢在暗地里编排什么!
窦冰漪自沈惜茹入府后,便没有与桃夭见过面,可在她收到书韵辗转送来的舒宁香时,便什么都懂了。
往日她只负责清欢斋的销路,至于香薰的来源则是洛京臣负责。
她只知道,每当有新的香薰制出来,洛京臣总会将成品的方子交给制香师傅们,让她们按着方子做。
因为大量制作新香熏需要时间,她便想出了新品限量出售的方法。
可奇怪的是,这次,承王向清欢斋买断的舒宁香后,洛京臣却没有拿到成品方子。在承王府的催促下,他不得不将手中仅有的几瓶也都送去了承王府上。
桃夭既能留有舒宁香,又对舒宁香功效如此熟悉,极大可能,就是真正的制香之人!
她原还抱着一丝侥幸,希望洛京臣其实也被蒙在鼓里……
窦冰漪端着茶盏随洛府女眷站起身,人却几乎要站立不稳。
看着对面一派淡若清风,应对自如的洛京臣,她低垂的长睫下隐着无尽悲凉。
怎么也想不明白,他明知制香皆是桃夭的功劳,为何要纵着婆母她们撒慌?为何要对桃夭的委屈视若无睹?
拎杯的手不知不觉用了猛力,指尖泛白,胃间也跟着涌起阵阵不适。
从未发现,自己同床共枕七年的夫君,竟是这般虚伪!
哐当!
一声脆响。
桃夭手心的瓷杯滑落,琼浆玉液洒了一地。
洛家人心里齐齐跳漏半拍。
感受到身边一道道警告的视线,桃夭勾唇浅笑,慢条斯理弯腰拾起杯盏,“手滑,失礼了,外祖父别见笑。”
定国公大大咧咧地摆手,“在外祖父这里,没那么多计较。”
“多谢外祖父。”
洛家人见她面容平静,说话也正常,终于神色尴尬地喝下杯中之物。
待他们喝完坐下,桃夭却仍站着,她重新斟了一杯酒,对着定国公道,“桃夭祝外祖父岁岁康泰,健步如飞。”
此言一出,众人虽不敢嘘声,却纷纷露出鄙夷之色。
唯独定国公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笑道,“你这丫头,倒是比你们这一大家子更知我老头心思。”
他抓起杯盏,烈酒入胃,啧了声,心满意足朗声道,“若无康健之身,活得再长寿又有何用!”
桃夭闻言笑道,“外祖父精神矍铄,宝刀未朽,还能再耍五十年。”
定国公哈哈大笑,“乖孙女!”
他忽然似想起什么,“外祖父听说你的婚事不太顺心如意啊?”
目光朝男宾扫了一眼,“别心急,这京都城好人家多得是。”
同样坐在席中的萧时凛当即脸色微变。
定国公仿若不见,又道,“平日若闲来无事,记得多来国公府走动走动,陪我老头子说说话。有我老头子在,晚些时候嫁人,也没人敢笑话你。”
萧母已是沉了脸。
这是明摆着要给洛桃夭撑腰了。
坐席中,一位雍容华贵,两鬓花白的老妇徐徐开口,“瞧定国公这话说得,女子如花,如今正值韶华,恰是花好月圆的时节。一旦错过,悔之晚矣。”
桃夭一眼认出她的身份,那是柳太傅的正妻柳老夫人。
定国之初,父皇亲封的第一位一品诰命夫人。
萧母连忙附和,“小辈们年轻气盛,有些许误会都是常事,为此伤了和气就不值当了。”
说完又朝萧时凛打了个眼色,只见他从席中站起,朝定国公鞠一躬,又拿起桌上的酒壶和杯盏,一瘸一拐走到桃夭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