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澈也是一怔,惊觉她身上竟这么冷。
近看她的唇色,更是惨白得诡异。
还没反应过来,怀中的女子已经抬臂,轻轻将他推开。
她脚步虚软地退开半步,裣衽行礼,“多谢王爷。”
夜澈眯了眯眼,可察觉周遭众人诧异震惊的眼神,终是抿唇未语,默默收回手。
见他神色如常冷漠,定国公紧拧的白眉总算微微松开。
萧母快步走到萧时凛身边,对着桃夭温声道,“桃夭,今日之事定是有人故意为之,想要拆散你和时凛,我答应你,定会让人好生调查,给你一个交代!”
桃夭半倚在檐廊下的红柱上,说话有气无力,“你们该给交代的,是我三妹芸梨。”
“桃夭妹妹,我倾慕的是你啊!我绝不会娶她!”
洛芸梨神色煞白,只觉心底似有十万支针穿过。
明明同是伯府嫡女,为何承王这般庇护桃夭,连萧家就非要桃夭不可,难道,就为了每月清欢斋的那点儿分账吗?
那到底是有多少钱啊!
“不必多言。”桃夭打断即将重现的争执,语气出乎意料地平静,“既然大错已经铸成,不如我们都洒脱点。”
当着众人的面,桃夭的声音慢而清晰,“退婚吧,萧大人。”
萧时凛心尖一颤。
这不是桃夭第一次说要退亲,可这次,他却感受到强烈的不安!
萧母下意识反对,“那怎么行!”
“桃夭,你实在放肆!”
就在这时,人群后传来阮玉竹一声怒叱。
随之而来是陈公公尖细的声音,“柔贞公主驾到——!”
阮玉竹和洛紫昙气势汹汹而来。
早在听到洛芸梨出事的时候,阮玉竹就已经按捺不住了。
她当即猜到,定是桃夭故意做局,利用洛紫昙将她引开,趁机对没有心机的洛芸梨下手!
“母亲——!”洛芸梨哭喊一声,绝望的眼里仿佛也有了光泽,“母亲快救我,是洛桃夭害我!”
阮玉竹来到桃夭面前,扬起巴掌就要扇她。
可她的手刚举起,就被阮大夫人扣住。
“住手!”
阮玉竹怒目相向,“我教训自己言行放肆的女儿,大嫂也要多管闲事吗!”
“我看你才是放肆!”说话的人却是眉目沉怒的定国公。
阮玉竹难以置信地转过脸。
桃夭这小贱人,竟能三言两语就哄得父亲替她说话!
“父亲,芸梨受了这样的委屈,桃夭当姐姐的不但没有半句关心,还要闹着退婚,逼着萧家人做抉择,这明摆着是诛心啊!”
“你只看到芸梨的委屈,难道桃夭就不委屈了?”定国公一双虎目扫过,阮玉竹下意识想起从前的日子,只觉浑身一颤。
定国公当着众人的面道,“你们全家一起纵容芸梨冒充制香之人,弄虚作假,夺了桃夭的功劳博取名声,她都能忍着不揭穿你们!”
“如今芸梨当众与她未来夫婿私通,她这个姐姐,难道就不委屈不丢人吗?”
定国公冷哼一声,“我看你这临安伯府主母当久了,也是越来越糊涂了,这般丢人现眼,有辱家风的事都能干得出来!”
阮玉竹被定国公一顿呵斥,心里有怨却不敢再肆意反驳。
孝道为上,只要定国公还在世上一日,便一日是她的父亲!
她咬着牙不吱声,眼尾瞧着芸梨那副凄惨的可怜样,简直如剜心一般疼,恨不得将桃夭处以极刑!
洛紫昙的目光有意无意扫过桃夭手背,见她一直捂着,额角冷汗沁出,俨然是忍着剧痛,顿时会心一笑,眸底闪过阴狠。
洛桃夭,看你还能忍多久!
桃夭屈膝朝阮玉竹跪了下去,“母亲,桃夭决意退婚,求母亲成全萧大人和芸梨!”
这话无疑是当众将她架到火架子上。
阮玉竹咬牙切齿迸出一句,“芸梨我自有安排,你乖乖备嫁便是!”
萧时凛一喜,就见桃夭哽声问,“敢问母亲,打算如何安排?”
阮玉竹本不欲多说,可接收到阮家人一众灼灼视线,轻咳一声道,“事已至此,芸梨只能与你一同入府,大不了请公主向皇上求一道圣旨,让你们两姐妹平起平坐就是。”
桃夭瞳孔骤缩,身边之人也齐齐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连萧时凛也愣住了。
下一瞬,桃夭狠狠将额头往地上一磕,“母亲非要我嫁,我便磕死在这!”
这一幕,与她在妙华寺寻死似曾相识。
阮玉竹冷笑道,“要磕死,你就跟我回洛家祠堂去磕!我倒要看看,你的头骨有多硬!”
定国公及身后众人看着桃夭一下又一下撞在地上,砰砰砰地响,只觉心都堵了一块。
“简直荒唐!”他怒目圆睁瞪着阮玉竹,“萧家这门亲,你就非攀不可了是吧!?”
阮玉竹还未说话,就见洛紫昙抬步挡在她身前,“外祖父,这毕竟是临安伯府家事,本宫也心疼桃夭姐姐,可再怎么心疼,也不便将手伸到人家家里头,您说是吧?”
闻言,定国公一震。
他抬起眼,一双虎目落到洛紫昙脸上,凝视许久,忽然冷笑,“从前你娘在的时候,可不敢这么跟我讲话。”
洛紫昙神色僵了僵,随即笑道,“今日是外祖父七十大寿,为临安伯府的家事动怒,实在不值得。”
定国公撇开眼,意味深长叹道,“说得倒也没错,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更遑论外孙女。”
洛紫昙一时没听出弦外之音,面容浮上一抹得意,“还是外祖父通透。”
如今她可是父皇最宠爱的公主,威名赫赫的定国公又如何?
还不是跟条狗一样!
让它往东,它骂骂咧咧吠上两声,最后也得乖乖往西!
“来人!替本宫将洛大小姐和临安伯夫人送回府上。”洛紫昙一开口,陈公公哈腰应是。
随即,几名内侍上前拖拽洛桃夭。
定国公眸色骤冷,“放肆!”
众人诧异抬眼。
“外祖父这是何意?”洛紫昙声音扬起。
定国公看也不看她,“既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那柔贞公主又有何资格在定国公府指手画脚?”
“本宫……”
就在这时,桃夭突然捂住胸口,重咳几声,一口黑血骤然呕出,喷了洛紫昙一身。
洛紫昙惊呼退开,陈公公脸色骤变,“敢对公主无礼,把她拿下!”
随着他一声叱责,身侧几名内侍纷纷目露不善。
突然,众人只觉檐廊下一道黑影闪过!
转瞬间,银光掠起。
手还没能碰到桃夭,几名内侍惨叫出声!
定睛再看,桃夭已经软软倒在夜澈怀里,夜澈腰际的刀仿佛从未出鞘。
可那几名内侍,有的痛苦抽搐,有的瞳孔涣散,只有那一地的血腥和忘了眨眼的人,清晰地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
承王,竟然为了洛大小姐,在定国公七十大寿上动刀见血?
定国公第一个反应过来,低喝,“陈姑,快!”
陈姑已经提着药箱冲上前,“这……这是中毒了呀!”
看着桃夭唇角的黑血,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尤其是阮玉竹。
“呕——”地上那些渐渐停止抽搐的尸体,让洛紫昙再也忍不住跑到树下狂吐。
阮玉竹死死忍着胃间翻涌的酸液,将目光集中在桃夭身上。
她怎么会在这个时候中毒?
她抬眼,对上萧家母子同样刷白的脸,彼此心里那股不安越发清晰。
总觉得,今日这事要有变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