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法事从早上一直持续到酉时日落方才结束。
桃夭回到寮房,脑海里仿佛还徘徊着妙华寺殿前梵音袅袅,想到自己大仇未报,更连母亲的尸身埋在哪里都无从得知,食欲缺缺。
“小姐还是吃点儿吧,都累了一天,这么下去万一身体熬不住怎办?”
书韵苦口婆心地劝,桃夭才勉强吃了几筷子斋菜,刚撤下饭菜,琴心就进来了。
手里还捧着一个不大不小的盒子。
“小姐,承王殿下给您送东西来了!”她压着声说话,神色却掩不住激动。
桃夭下意识皱眉。
“承王?”
直觉不是什么好东西……
桃夭看着放置在跟前的木盒,与身后书韵和琴心一脸的期待截然相反。
心里设想着里面的东西一个个从脑海里跳出来。
死老鼠,死蛤蟆,死蜈蚣,更甚至是……毒蝎子?
搭配上夜澈那双凶戾嗜血的眼睛,再看她嘴上的伤口,桃夭觉得这些东西毫不夸张。
她屏息打开盒子,书韵和琴心瞬间瞪大眼睛。
这是……
两人面面相觑,连桃夭也是一头雾水。
“承王怎么送了一个苹果?!”
“难道,是猜到小姐累了一天,食欲不振,送给她消食的?”
“小姐,王爷可真贴心!”
桃夭在心底呵呵两声。
她没有说话,抬手拿起那个圆润饱满的大苹果,思绪回溯。
那夜暗林里,似乎就有几棵成熟的苹果树。
她记得自己醒来时,阮修墨似乎还问过她饿不饿,要不要先摘个苹果给她垫垫肚子。
难道,夜澈是在提醒她,不要忘记暗林救命之恩?
“琴心,我让你去找表哥问明白的事,办了吗?”
琴心颔首道,“奴婢正从阮家夫人那边过来的,表公子说他赶到林子时,小姐和萧时凛已经晕倒在苹果树下。”
果然……
桃夭心里五味杂陈。
就算夜澈不提醒,她也打算抽时间再调制一款比舒宁更好闻的香,当作谢礼的。
思及此,桃夭狠狠地咬了一口。
这人……
表面上一副高冷矜贵的模样,实际上,还不是跟市侩的商人似的,铢镏必较!
“小姐,这苹果……还没擦干净吧?”
桃夭瞪琴心一眼,“表哥可还说什么了?”
“哦对,表公子还说,柳太傅主动陪同皇上回宫,大有可能会替萧侍郎求情,此事他如实禀明了大夫人,大夫人已经答应,待回国公府,就向定国公进言。”
她话音一转,“不过,定国公愿不愿意为了小姐干涉临安伯夫人的决定,能不能出面帮您退亲,他也还说不准。”
桃夭闻言露出一抹笑容,“表哥和舅母愿意帮我,我已经知足了。”
她双手捧着掌心咬了一口的苹果,用绢布一下又一下地搓着果皮,不知不觉陷入沉思。
与萧家的这场婚约博弈,终于正式交锋了。
前路虽然斗折蛇行,但已是她力所能及之最。
不论前路有多坎坷,她都不会放弃一星半点的希望......
定国公府作为明贤妃的娘家,在妙华寺连着吃斋七日,方才打道回府。
阮玉竹自称与嫡姐自幼姐妹情深,既已将她的孤女养大成人,也不在乎多吃几日斋,想在妙华寺带上一个月,好好陪陪她。
可就在第七日晚上,阮玉竹竟得了梦魇之症。
连着几日从噩梦中惊醒,她很快病倒了,第九日乘着洛府马车下山时,整个人已是憔悴不堪。
阮玉竹在马车中浑浑噩噩地病着,看着桃夭,心中不由纳闷。
这几日,桃夭乖觉得诡异。
照理说,萧时凛出了这样的事,她不是应该闹着要退婚才对吗?
可她非但只字不提,还每日跟着她跪祭明贤妃……实在是奇怪!
一行人回到京中,已是翌日午时。
马车却被匆匆赶来的老管事拦下了,说府里出了大事。
昨日洛颖拿拨浪鼓逗那男婴玩的时候,不小心甩到孩子的眼睛。
孩子哭得厉害,眼睛半天睁不开,洛京臣为此发怒,罚洛颖在祠堂跪了三个时辰,当晚,洛颖就起了高热。
窦冰漪得知此事,不吵不闹,却让人将男婴直接送回了沈姑娘家。
如今,沈姑娘不顾尚在做月子的自己,抱着男婴跪倒在临安伯府门前,说是要给洛颖和洛少夫人赔罪。
洛京臣得知此事,匆匆自官署赶了回来,当着所有人的面,说要将男婴认作养子。
窦冰漪自然不答应,她身边的侍卫都是威远侯府陪嫁过来的人,当即与洛家侍卫对峙起来。
桃夭她们的马车匆匆赶到临安伯府时,门前场面已经陷入僵持。
“阿漪,你不要逼我。”洛京臣手里抱着那名男婴,脸上依然温和清隽。
“就算你嫌弃我没有为你生下男丁,想要过继子嗣延续香火,也该从族中过继。”
窦冰漪如往日一般,站立时双手交握腹前,背脊挺直,两人之间的对话看似没有战火,却是硝烟弥漫。
“昨日我问了城隍庙的苦大仙,他说这孩子与我投缘,认其为子,可旺伯府子嗣。”
见窦冰漪面无表情,洛京臣不解拧眉,“这对你也是有利的呀,更何况,这些年我身边只有你一人,一个养子罢了,对你的地位全无影响,妻以夫为纲,你就不能顺着我一次?”
窦冰漪却如老僧入定,“只要我窦冰漪当洛少夫人一日,便绝不容忍一个来路不明的孩子,冠洛氏之姓,唤我窦氏为母。”
“阿漪!”
窦冰漪抬眼看他,说话不疾不徐,“你说夫为妻纲,我当然知道。”
此时,她眸底明艳慑人,竟是他从未见过的美,洛京臣见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不觉放低了声音,“罢了,我们还是进屋说……”
窦冰漪打断了他,“可我还知道,夫为妻纲,夫不正,妻可改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