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妈妈叹了口气,眼神飘向窗外,带着几分过来人的唏嘘。
“也不知道小煜那孩子,一个人在国外怎么样了。当年走得那么急……唉,也是个可怜孩子,家里情况也复杂……这孩子一个人在外面,肯定不容易。”
她絮絮叨叨地说着,完全没注意到客厅里气氛的骤变。
曾暖感觉自己的头皮都要炸开了!
阿姨!求求了!别说了!再说下去南南就要原地爆炸了!
她眼角的余光瞥见顾南南原本就没什么血色的脸,此刻更是白得像一张纸,唇瓣紧紧抿着。
“哎,说起来,当年你们三个多好啊,谁能想到最后他出了国,南南一毕业就转行当了乐评人……”
顾妈妈还在继续说着。
“啊——对了!!!”
曾暖猛地从沙发上弹起来,“哎呀!阿姨!你看都几点了!南南刚刚大病初愈,得赶紧睡觉修养了!”
“阿姨,你也早点休息!我们先回房了!晚安安安安安!”
说完,她不由分说地拽起顾南南,拖进卧室。
“哎……这孩子……”
卧室门“砰”地一声被曾暖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声音。
曾暖转过身,看向顾南南。
“南南……你……没事吧?”
顾南南站在原地,沉默了几秒,然后缓缓抬起头,对着曾暖露出了一个极其浅淡的笑容。
“没事,暖暖,谢谢你。”
曾暖鼻头一酸,差点掉下眼泪来。
她走上前,轻轻抱了抱顾南南。
“傻瓜,跟我说什么谢。”她吸了吸鼻子,强装轻松地说,“快!洗漱睡觉!本宫乏了!”
顾南南被她逗笑,眼底的灰翳似乎散去了一些。
“喳,太后。”
……
夜深人静。
窗外的月光,穿过薄薄的窗纱,在卧室的地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曾暖大概是真的累坏了,也或许是回到了熟悉的环境让她彻底放松,此刻正睡得四仰八叉,还发出了轻微的鼾声,睡姿豪放得堪比梁山好汉。
顾南南却毫无睡意。
她躺在床上,双眼望着天花板,脑海里一片混乱。
终于……
沉沉的倦意袭来,她意识模糊地坠入了梦境。
不再是变成小奶娃的荒诞,而是另一个,被她深埋在记忆最底层的噩梦。
那些被强行压下去的,以为早已结痂腐烂的记忆碎片,如同挣脱了枷锁的恶鬼,张牙舞爪地向她扑来——
瓢泼的雨夜。
冰冷的雨水砸在脸上,和滚烫的泪水混在一起。
“……不要走……求你……别离开我……”
“……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
二十岁的顾南南嘶哑而绝望的哭喊着。
“……对不起。”
裴煜嗓音清冷,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融入了茫茫雨幕。
顾南南拼命的想去追,可耳边是刺耳的刹车声,尖锐的鸣笛,碰撞的巨响……还有失重感与漫天的血色……
“啊——!”
顾南南猛地从床上坐起,心脏疯狂地跳动着,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啊!”
冷汗瞬间浸湿了她的睡衣,额前的碎发黏在皮肤上,冰凉一片。
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借着朦胧的月光,看向自己的手。
那双手,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又是这个梦……
车祸……分离……背叛……
这些早就该被遗忘的碎片,为什么又一次如此清晰地浮现在眼前?
是因为今天……听到了那个名字吗?
她深吸几口气,努力平复着胸腔里翻涌的情绪。
旁边的曾暖睡得很沉,发出轻微的鼾声,显然没有被惊醒。
顾南南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赤着脚,轻手轻脚地下了床。
地板微凉的触感,让她混乱的思绪稍稍清晰了一些。
她需要一个地方……一个可以让她独自待一会儿的地方。
脚步,不由自主地,引着她走向了房间外。
走廊尽头,通往阁楼的、那扇许久未曾开启的木门,静静地矗立在阴影里。
顾南南的脚步顿住了。
阁楼……
那里,堆放着她整个青春的梦想与失落。
所有和音乐有关的记忆,好的,坏的,都被封存在了那个小小的空间里。
自从……那件事之后,她就再也没有踏上去过。
顾南南伸出手,指尖触碰到冰凉的门把手,微微用力。
“吱呀——”
一声轻响,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阁楼的门,被她缓缓推开了。
一股陈旧的、混杂着木头和纸张味道的气息,扑面而来。
月光顺着门缝溜进去,勉强照亮了这方寸天地。
顾南南的目光,缓缓扫过这个被时光遗忘的角落。
墙角堆叠着泛黄的奖杯和证书。
曾经闪耀着金色光泽的奖杯杯身,已经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看不清上面的刻字,只有模糊的轮廓昭示着它们曾经的荣耀。
旁边的纸质奖状,边角微微卷曲,颜色也从亮白变成了沉闷的米黄。
视线挪开,落在靠墙的书桌上。
一摞摞的五线谱本子堆得老高,最上面几张散落着,上面用铅笔勾勒着跳跃的音符。
那些都是她曾经的灵感碎片,和未能完成的乐章。
如今静静躺着,和灰尘融为一体。
几样乐器被随意地搁置在角落,整个空间,都弥漫着一种被彻底遗弃的、死寂的气息。
顾南南失神地、一步步地走了进去,赤脚踩在积了薄尘的木地板上,留下浅浅的脚印。
她的脚步,最终停在了那架失去了光泽的钢琴前。
她的手指,微微抬起,指尖在空中颤抖着。
仿佛……拥有了自己的记忆。
不受控制地,想要去寻找,当年在那黑白琴键上跳跃的触感。
指尖,离冰冷的琴键,越来越近……
近得几乎能感受到那份凉意……
就在即将碰触上的那一刹那——
顾南南瞳孔骤然一缩!
那只伸出的手,如同触电般猛地收回,紧紧攥成了拳头!
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痛感,却让她混乱的大脑瞬间清醒了几分。
“咚咚!咚咚!咚咚!”
心脏疯狂地擂动起来,像是要挣脱胸腔的束缚,那剧烈的跳动声震得她耳膜嗡嗡作响,一阵阵发麻。
不行……
她不能碰!
她不能再碰这些东西了!
那些被噩梦撕开的伤口,仿佛又开始汩汩地流出鲜血。
恐惧,像潮水一般瞬间淹没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