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嗡——”
零点降临的瞬间,并非预想中的爆炸,而是一阵更加深沉、更加令人心悸的低频共鸣。它仿佛并非来自实验室的某个角落,而是从整个悬停区的根基,从每一寸金属墙壁、每一根线缆管道的内部弥漫开来。所有冷柜的指示灯,由之前的蓝绿或黄色,齐刷刷变成了不祥的、脉冲般闪烁的猩红色。
地面在震动,头顶的灯管发出不堪重负的“滋滋”声,细小的灰尘和金属碎屑从天花板连接处簌簌落下。
混乱就是命令。
“走!”陶德舟几乎是凭着求生本能,一把抓住还瘫坐在地上、眼神复杂的吴璐桃的手臂,想也不想就要往来时的方向,那唯一的、理论上的出口冲去。那里有光,有他认知中的“外面”。
然而吴璐桃的手腕猛地一沉,反拽住了他。她的力气出奇地大,指甲几乎要嵌进陶德舟的皮肤。她没有看他,目光死死盯着实验室深处,那片更加幽暗、结构更加复杂的区域,另一条岔路。
“这边!”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促,甚至还有一丝……绝望的笃定?“出口没用!会被堵死!”
陶德舟脑子嗡嗡作响,主任倒地的画面、乌云非人的攻击、猩红的倒计时、母亲冰冷的脸……无数画面在眼前闪回。他看着吴璐桃指向的黑暗,又看看身后那扇似乎随时可能关闭的、代表“生路”的合金门,社恐带来的犹豫和对未知的恐惧让他几乎迈不动步。
就在这时,一团毛茸茸的东西蹭了蹭他的小腿。乌云不知何时已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们身边,刚才那毁天灭地的煞气消失无踪,又变回了那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三花猫。它仰头看了看陶德舟,又看了看吴璐桃,然后迈开步子,径直走向吴璐桃指向的黑暗通道,步伐从容得仿佛只是去散步。
它的行动,就像是给陶德舟下了最后的决心。他不再犹豫,拽着吴璐桃跌跌撞撞地跟了上去。身后,合金门发出沉闷的“咔嗒”声,开始缓缓合拢。
他们冲进了那条陌生的通道。这里比悬停区更窄,光线昏暗,只有应急灯投下惨淡的光斑。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复杂的味道,混合着金属、灰尘和某种难以分辨的、令人不安的气息。
“这边!”吴璐桃拉着他拐过一个弯,又一个弯。她的方向感惊人,总能在复杂的管道和线路中找到正确的路径。陶德舟被她半拉半拽着,脑子一片混乱,只能机械地跟着她的脚步。
“吱呀——”吴璐桃推开一扇看起来废弃已久的金属门,将陶德舟拉了进去。门内是一个狭小的储藏室,堆满了落灰的设备箱和废弃的线缆。空间逼仄,几乎没有转身的余地。门在她身后关上,隔绝了外面的大部分声音,只剩下远处隐约传来的警报声,像野兽的低吼。
黑暗、狭小、封闭。
陶德舟的呼吸瞬间变得急促。胸口像被一块巨石压住,耳鸣声盖过了警报。这是他最害怕的环境,比面对一群陌生人还要可怕百倍。童年被锁在停尸柜里的冰冷和绝望瞬间涌上心头,他感觉墙壁正在向他挤压,空气正在被抽走。他紧紧抓住吴璐桃的手臂,指节因为用力过度而泛白,指甲几乎要抠进她的肉里。他想说话,喉咙却像被堵住了一样,发不出声音。
“嘘……”吴璐桃轻轻拍了拍他的手,眼神中带着一丝怜悯和理解,但更多的是冷静。她放开他的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
陶德舟这才想起来。手机!联系外面!
他颤抖着手也掏出自己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信号微弱的图标,下一秒,图标彻底消失,变成了刺眼的“无服务”。他尝试拨打母亲的号码,拨打报警电话,拨打任何他能想到的号码。每一次都只有冰冷的“无法连接”或“网络忙”提示音。
吴璐桃那边也一样,她的手机屏幕上同样显示着“无服务”。她又尝试打开蓝牙、wi-Fi,甚至连接内部通讯系统,一切都失败了。
“没用。”她的声音很平静,但平静中带着一丝绝望,“屏蔽了。所有信号,物理线路……他们彻底隔绝了这里。”
就在这时,他们听到了更清晰的声音。金属门在远处关闭的巨响,沉重的脚步声,以及用内部通讯系统传达的指令声——虽然听不清具体内容,但能感觉到那种搜捕和封锁的紧张气氛。他们藏身的储藏室外,也能听到巡逻经过的脚步声,每一次都像踩在陶德舟的心脏上。
他们被困住了。彻底地。与外界隔绝,困在这个冰冷、黑暗、充满未知危险的迷宫深处。
陶德舟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下去,将头埋在膝盖里。社恐、幽闭恐惧、对未知危险的恐惧,以及对乌云、对吴璐桃、对整个局势的困惑和怀疑,像潮水一样将他淹没。他感觉自己像一只被困在陷阱里的老鼠,无处可逃,只能等待着,等待着那只看不见的猫爪,决定他的命运。
乌云跳上一个废弃的设备箱,蹲坐在上面,金色的竖瞳在黑暗中发出微光。它安静地看着蜷缩成一团的陶德舟,又看了看坐在地上面色凝重的吴璐桃,尾巴轻轻地扫了扫落灰的箱子表面。它的存在,既是一种莫名的慰藉,又是一种更深层的、无法言说的恐惧来源。
绝望感像潮水一样席卷而来,冰冷而沉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