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头的日头毒得很,醉仙楼二楼雅间里,上官玉正跷着腿啃酱牛肉。窗边竹帘子半卷着,外头街面上卖凉粉的吆喝声跟说书先生的惊堂木搅作一团。
“话说那黑风寨一夜之间变棋盘山,七十二道沟整得跟尺子量过似的...”楼下说书先生唾沫星子横飞,醒木拍得震天响。
上官玉嘬了嘬手指头,拎起酒壶对着壶嘴灌了一口。这醉仙楼的梨花白兑了水,喝起来跟刷锅水似的,倒是酱牛肉卤得入味,筋头巴脑嚼着带劲。
“我说这位爷——”店小二颠颠儿跑进来,“楼下有位道爷,非说账记您头上...”
话音未落,楼梯口传来叮呤咣啷的铜钱响。诸葛歌顶着那卦幡闯进来,幡上“铁口直断”四个大字缺了半拉“口”字,活像被人撕了嘴。
“上官兄!可算找着你了!”这厮一屁股坐下,震得桌上花生米乱蹦,“掌柜的非说我吃白食,您给评评理...”
上官玉慢悠悠咽下牛肉,抬眼打量。诸葛歌那八卦盘裂了道缝,道袍下摆沾着泥点子,活像刚从哪个坟头爬出来的。
“诸葛家少爷沦落到赊账?”他拎起根筷子戳了戳卦幡,“这幡子上的金漆都掉色了。”
诸葛歌老脸一红,从袖袋摸出个油纸包:“哪能啊!这不是给您捎了青阳特产桂花糕...”
纸包一抖,掉出半块发霉的饼子。
三日前,青阳诸葛家正堂。
诸葛老爷子的龙头拐杖杵得青砖地咔咔响:“逆子!让你结交高人,你倒好,把祖传的紫金八卦盘都赔进去了!”
诸葛歌缩着脖子嘀咕:“那上官玉属泥鳅的,追他比逮九尾狐还难...”
“追不上?”老爷子胡子直抖,“追不上就滚去祖宗祠堂跪着!什么时候参透《天机策》第七重,什么时候出来!”
于是乎,诸葛大少爷揣着裂了缝的八卦盘,腰间玉佩当了五十两盘缠,在城隍庙蹲了半宿才卜出上官玉的方位——卦象显示“东南有炊烟处”。
雅间里,诸葛歌正跟酱牛肉较劲。
“慢点吃,别噎着。”上官玉拎着酒壶晃悠,“你们诸葛家断粮了?”
“您是不知道...”诸葛歌灌了口酒顺气,“自打秘境回来,老爷子天天逼我算您的行踪。昨儿个算到您在这方圆百里,我连夜跑了八十里山路...”
“为啥算我行踪”上官玉皱眉。 诸葛歌讲到原来这斯回家把秘境内外之事讲给了他父亲听。 好家伙这不讲不知道一讲吓一跳。尤其是讲到上官玉钩灵脉。 还有三剑灭化神妖兽。诸葛歌的父亲激动的把杯都捏碎。就像自己亲身经历一样。 当听说上官玉拥有极品空间法宝硬是坐不住了。 能把极品空间法宝随便给徒弟玩的人,是简单人物。 再说跟着上官玉去趟秘境,刚突破元婴期才三年的儿子回来已是元婴中期。这不就是传说中的大气运者吗? 如果儿子能和这样的人物扯上关系,那以后的成就定是不凡。 还有其它三家应该也是同样的想法,所以诸葛歌的老子才这样安排。
上官玉挑眉:“用缩地符跑的?”
“哪能啊!”诸葛歌扯开衣襟,露出胸口贴的追风咒,“祖传的甲马符,贴胸口能日行三千里——就是跑完跟被驴踢了似的。”
“你先说他们三人也会来找我”。 上官玉吃着花生米。 诸葛歌满嘴肉说话含糊不清“应~该~是吧”。
窗外飘来糖炒栗子的香气,上官玉忽然弹指。一粒花生米破窗而出,正打中街边小贩的秤杆。
“哎哟!”小贩手一抖,秤砣砸了脚面。
诸葛歌八卦盘突然乱转,惊得他蹦起来:“地脉震动?有妖物?”
“是你裤腰带松了。”上官玉努努嘴。
酒足饭饱,诸葛歌死皮赖脸跟着上官玉逛市集。
“瞧一瞧看一卦,不准不要钱——”这厮不知从哪顺来张破桌子,卦幡往青砖缝里一插,活脱脱江湖骗子。
卖菜大娘刚凑过来,诸葛歌突然瞪大眼:“这位大姐,您家灶台刚儿是不是塌了?”
“神了!”大娘一拍大腿,“可不是嘛!晌午炖着鸡汤呢,哗啦一声...”
上官玉蹲在对面馄饨摊偷笑。方才他弹指打出一道真气,把大娘院墙外的老槐树根给掀了。
日头西斜时,卦摊前挤满大姑娘小媳妇。诸葛歌说得口干舌燥,扭头要找水喝,却见上官玉蹲在糖人摊前,正拿麦芽糖捏小人——捏的还是他跳大神的模样。
“您可真闲!”
“彼此彼此。”上官玉把糖人插草把上,“喏,给你招揽生意。”
月上柳梢头,诸葛歌抱着酒坛子耍赖:“上官兄,您就发发慈悲,让我跟着混几天。回头老爷子问起来,就说咱俩探讨天道...”
“天道?”上官玉拎着根竹签剔牙,“昨儿你偷吃供果的时候,怎么不想着天道?”
诸葛歌老脸涨成猪肝色。他昨天晌午在城隍庙顺的供果,居然被瞧见了。
“这么着。”上官玉摸出枚铜钱,“正面你滚蛋,反面...”
“反面我留下!”
铜钱抛起三丈高,落下时被上官玉一脚踩住。诸葛歌扒拉着他的靴子要看,却见青砖地上嵌着枚铜钱——竖着卡在砖缝里。
“这...这算什么卦象?”
“算你脸皮比城墙厚。”上官玉甩袖就走,腰间玉佩叮当响。
诸葛歌忙不迭追上去,怀里的八卦盘突然发烫。低头一看,盘面裂纹不知何时拼成个“跟”字。
三更天,城隍庙房梁上蹲着俩黑影。
“我说...”诸葛歌啃着不知哪顺来的烧鸡,“您大半夜跑这破庙做甚?”
上官玉正扒拉瓦片:“找东西。”
“找啥?我帮您算...”
“找清净。”
话音未落,底下值夜的老庙祝起夜,差点被房梁掉下的鸡骨头砸中。诸葛歌憋笑憋得浑身乱颤,突然脚下一滑——
“哗啦!”
半片屋顶塌了下去。
晨光熹微时,两个灰头土脸的家伙蹲在街边吃豆腐脑。诸葛歌道袍上挂着蛛网,上官玉发间插着根鸡毛。
“掌柜的,再来碗咸口的!”
“甜的好吃!”
“咸的!”
“甜的!”
跑堂的瞅着这两位拌嘴的活宝,心想今儿可算见着真神仙了——穷神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