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温柔地拂过妮妮额前的碎发。
像一个无声的誓言。
会。
妈妈会一直陪着你。
用我的方式。
守护你。
妮妮的小手，依旧贴在冰冷的玻璃上。
她闭上眼睛，感受着那若有似无的轻拂。
仿佛妈妈温暖的手掌。
恐惧和悲伤，似乎被这温柔的风暂时吹散了一些。
她不知道站了多久。
直到楼下传来张妈的声音。
“妮妮，快开学了，奶奶帮你把书包收拾一下。”
妮妮这才恋恋不舍地离开窗边，打开房门。
客厅里，张妈正从储物间翻出几个半旧的书包。看了一眼妮妮的小身板，从里面挑了一个最轻的。
粉色的帆布，上面印着一只褪色的小兔子，只是有些旧。
是妈妈给她买的第一个书包。
用了两年，边角有些磨损，拉链也掉了漆。
张妈拿着抹布，仔细地擦拭着上面的灰尘。
白绫穿着睡衣，端着一杯红酒，从楼上慢悠悠地踱步下来。
她瞥了一眼那个旧书包，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她甚至懒得多看一眼，径直走向宽大的真皮沙发，打开了巨大的液晶电视。
奢华冰冷的客厅里，电视屏幕的光在她冷漠而艳丽的脸上跳跃。
她晃动着杯中的红酒，眼神空洞地看着屏幕，仿佛这个家除了她自己，其他一切都不存在。
突然，一阵刺耳的手机铃声响起。
是白绫的手机。
她皱起眉头，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来电显示。
陌生来电三个
脸上立刻露出极度不耐烦的神情。
“又是做广告的，真有耐心！烦不烦！”
她直接按了挂断键。
动作干脆利落，带着一股戾气。
仿佛捏死了一只讨厌的苍蝇。
张妈擦拭书包的手顿了一下，没敢作声。
妮妮站在楼梯口，小手攥紧了衣角。
手机刚安静没几秒，又响了。
这次不是铃声，是陈凯的专属提示音。
白绫的脸色瞬间变了。
刚才的不耐烦立刻消失，换上了一丝紧张。
她连忙接起电话，声音甜得发腻。
“喂，凯哥……”
电话那头传来陈凯冰冷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力。
“学校的电话，为什么不接？”
“老师找到我这里来了！我把你电话给他们了。”
“我有没有说过，别让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来烦我？！”
“你连这点事都处理不好吗？！”
白绫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发白。
“我……我刚才没听到……”她慌忙解释。
“现在听到了？”陈凯的声音更冷，“给你三分钟，打回去，处理好。老师又打来了，真烦！”
电话被猛地挂断。
白绫拿着手机，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眼底的屈辱和怨恨。
手指颤抖着，回拨了刚才那个被她挂断的号码。
电话接通了。
白绫的声音瞬间又变得客气而疏离。
“喂，您好，我是陈念雨的家……新妈妈。”
她在家长和妈妈两者之间犹豫一下，最后选择了新妈妈。
“哦，是订餐的事情啊……”
“好的，我知道了。”
“嗯，订学校的就行。”
张妈在一旁听着，忍不住小声插了一句：“太太，妮妮她肠胃弱，吃不惯学校的大锅饭，以前……以前都是妮妮妈亲自送饭的。”
白绫猛地转过头，眼神像刀子一样剐向张妈。
“送饭？”她冷笑一声，声音尖锐刻薄，“谁有那个闲工夫？！一天到晚伺候她？”
“矫情！别人家孩子吃得，她就吃不得？”
“就订学校的！饿几顿就老实了！”
她对着电话那头，语气不容置疑：“对，就订学校的午餐，谢谢老师。”
说完，啪地挂了电话。
仿佛多说一个字都让她恶心。
妮妮站在原地，小脸煞白。
张妈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她记忆的闸门。
无论刮风下雨。
妈妈总是准时出现在校门口。
手里提着那个保温饭盒。
里面是她最爱吃的糖醋排骨，香喷喷的米饭，还有热乎乎的玉米汤。
妈妈会笑着摸摸她的头，看着她提着饭盒离去。还经常叮嘱几句：“慢点吃，别噎着。”
“今天在学校乖不乖？”
妈妈的笑容，妈妈的声音，妈妈做的饭菜……
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
模糊了视线。
她猛地转过身，跑回了自己的房间。
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隔绝了外面那个冰冷的世界。
林微雨（风）紧随着女儿的气息，穿过门缝。
她“看”着妮妮扑到床上，把脸深深埋进枕头里。
小小的肩膀剧烈地耸动着。
压抑的呜咽声，像小猫的哀鸣。
一声声，都抓挠在林微雨的心上。
痛。
无能为力的痛。
风，在房间里焦躁地盘旋。
吹动了窗边挂着的那串千纸鹤。
五颜六色的纸鹤，轻轻摇曳碰撞，发出细微的沙沙声。
那是妈妈和她一起叠的。
妮妮抬起头，泪眼朦胧地看着那些千纸鹤。
风吹过，千纸鹤仿佛活了过来，在空中翩翩起舞。
像妈妈温柔的注视。
她的心情，似乎稍稍平复了一些。
她从床上爬起来，走到书桌前。
把暑假作业本，小心翼翼地放进旧书包里。
然后，她拿出几个崭新的练习本。
封面上印着可爱的卡通图案。
也是妈妈以前给她买的，一直没舍得用。
她拿出铅笔，在第一个本子的封面上，认真地写下：“一号本 生字”。
又拿起第二个本子：“二号本 英语”。
第三个：“三号本 算式”。
她把本子整整齐齐地叠放在一起。
小小的脸上，带着一丝专注。
仿佛在完成一个重要的仪式。
做完这一切，她忽然想起了什么。
老师说过，新学期要开始学写作文了。
需要专门的作文本。
可是……她没有作文本。
妈妈以前买的本子里，没有这种。
找爸爸要？
爸爸总是不在家，就算在家，也总是很忙的样子。
他会给自己买吗？
找张奶奶？
张奶奶只是保姆，妮妮不想给她添麻烦。
找……阿姨？
妮妮打了个寒颤。
她想起白绫那厌恶的眼神。
想起她撕碎自己作业本时那狰狞的表情。
不。
阿姨肯定不会给她的。
说不定……还会骂她。
妮妮的小脸又垮了下来。
怎么办呢？
没有作文本，老师会批评的吧？
她抱着膝盖，坐在椅子上。
小小的身影，显得那么无助和可怜，
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
唉，妮妮真可怜。
她叹了口气，小声对自己说。
“没关系，用旧本子也一样。”
“妈妈以前说的，只要认真学，什么本子都可以写字。”
她拿起铅笔，想要在拼音本子上写“作文本”几个字。
可是，笔尖停在半空中，却怎么也落不下去。
眼泪再次模糊了视线。
她放下笔，趴在桌子上，又开始无声地抽泣起来。
林微雨（风）“看”着女儿在屋里不停地摆弄那些旧本子。
心里像被针扎一样难受。
没娘的孩子，没人疼爱。
这句话，像一把刀，狠狠地剜着她的心。
她恨自己。
恨自己的无能。
恨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儿受苦，却什么都做不了。
风，在房间里呜咽着。
带着无尽的悲伤和自责。
楼下客厅。
白绫又接到了电话。
还是学校老师打来的。
她拿起手机，语气恶劣到了极点，音量也提高了不少，根本不在乎是否会被别人听到。
“这个学校老师真烦人！一天打八百个电话！”
“干什么干什么？！”
“又要买什么东西？！”
白绫接通电话，老师的声音温和而耐心。
“您好，是这样的，新学期开学，除了课本和练习册，还需要准备一些学习用品，比如……”
“停停停！”白绫粗暴地打断了老师的话，语气充满了不耐烦，“什么乱七八糟的？！”
“本子？笔？尺子？三角板？橡皮？都要买是吧？”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
“让你们学校的老师写个清单发过来，我让保姆去买！”
“别再打电话了！烦死了！”
说完，她再次用力地挂断了电话。
仿佛要把手机砸烂一样。
她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拿起遥控器，用力地按着换台键。
电视屏幕上，画面飞快地闪烁着。
但她的心思，显然不在电视上。
老师并不知道白绫的真实态度，依旧尽职尽责，又发来一条短信，列了一个详细的学习用品清单。
白绫看都没看，直接把手机扔给了张妈。
“张妈，你去买！”
“学校发来的，什么乱七八糟的清单，你自己看！”
“什么一号本二号本三号本……还有什么三角尺圆规……”
“各买一捆！每样给她带10本，上个小学那么麻烦！”
“还有清单上那些乱七八糟的，有啥买啥吧！”
“快去快去！别在这里碍眼！别来烦我！”
张妈唯唯诺诺地接过手机，看了一眼清单。
上面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各种学习用品的名称和规格。
什么作文本、拼音本、田字格、英语本、生字本、算术本……
还有各种笔、尺、橡皮、文具盒……
确实很多很杂。
张妈叹了口气，拿着清单和钱包，出了门。
妮妮在房间里，隐约听到了楼下白绫和张妈的对话。
“一号本？二号本？三号本？”
“各买一捆？”
“作文本？”
妮妮愣了一下。
张奶奶……要给自己买作文本吗？
她有些不敢相信。
又有些隐隐的期待。
她走到窗边，拉开窗帘一角，偷偷地向下看。
正好看到张妈拿着清单出门的背影。
风，轻轻地吹拂着。
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暖。
仿佛在回应妮妮心中那小小的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