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风顺着被打开的后挡风玻璃,肆无忌惮灌向车厢。
顾飞星挣扎着一点点将自己的上半身,费劲的挪出并不宽敞的车厢空间,又撑着身体,解开捆货用的绳子,一把掀开挡在他视野面前的纸壳。
纸壳在下一瞬就被风猛的吹出车厢外,摇摇晃晃飞向车后。
钱朝没骗他。
藏在纸壳下的三桶汽油,被横放着摞成两层用绳子固定着,就这么藏在车厢的角落之中。
车外的风太过猛烈,吹的顾飞星的头皮像是要被硬生生掀开似的生疼不止,顾飞星彻底离开副驾驶来到车厢之后,适应了几秒,才勉强从风中睁开眼睛。
他靠在车厢挡板上,耳边风声呼啸,眼前,是还差几十米就能追上他们的金敏芝的车队。
钱朝这辆车确实够破烂的,根本跑不过金敏芝手下开的那些被改装过的越野车。
顾飞星费力在寒风中、在车身剧烈的晃动中聚焦在离他最近的越野车的驾驶室上,在摇摇晃晃中,顾飞星看清了抓着方向盘,嘴唇一张一合神情愤怒的李汉。
李汉在车里骂谁,顾飞星不用猜都能知道。
狂风吹拂,将烧在顾飞星胸腔中的怒火吹的又旺盛了一些。
“顾飞星!”钱朝的吼声从他身后,后挡风玻璃大开的驾驶室中传来,“别浪费时间在打开挡板上,车厢后挡板的锁扣并不结实,随便找个什么东西砸开!”
顾飞星的视线扫过四周,很快,便锁定在钱朝随意塞到货物后的工具包上。
扳手砸在后车厢金属挡板上的声响分外尖锐,顾飞星甚至能看到随着他用力砸下去的动作而四溅而起的铁锈碎片。
“哐!”
车厢用来挡住最后方的卸车口的挡板,失去锁扣的束缚,重重向下倒去。
顾飞星撑着手边满满当当的油桶,因为消耗体力过度一张脸涨得通红,嗓子也像是被火燎了似的,干涸至极。
顾飞星死死盯着又拉近一段距离的越野车,思维恍惚了一瞬。
顾飞星知道自己的神情已经被愤怒扭曲的不成样子。
但他并不是为了自己的失控恍惚,而是因为顾飞星,看清越野车中李汉狰狞的脸上浮现而出的茫然。
李汉肯定在奇怪自己费力的挪进车厢,砸开后挡板是在做什么。
按照这些打手的习惯,现在甚至说不定在嘲笑顾飞星自己出面是主动在送上门的愚蠢举动。
也许是手中有足够分量威胁到对手的牌,顾飞星在看清李汉的神情之后,被愤怒填满的脸上,渐渐扭曲出一个怪异的笑来。
顾飞星抓着钱朝丢进车厢之中的刀,用力割开了固定着油桶的最后一根绳子。
“轰!”
身形狼狈不堪的青年,在看清李汉脸上骤然浮现出的惊恐时,再也控制不住,向后任由自己躺倒在车厢里,大笑出来。
烈火在光线越发昏暗的傍晚里刺眼的很,烧的顾飞星眼睛隐隐作痛,但他似乎又不肯错过这道诞生在他手里的风景。
顾飞星笑的眼泪都出来了,声音嘶哑难听,但很快就被身后接二连三轰然迸裂向天际的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掩埋。
钱朝看准机会,猛打了一把方向盘,加速冲破围栏,在爆炸波及向自己的前一刻,横冲进斜前方的小路中。
钱朝就差站起来把这破车的油门跺进地板里了。
顾飞星笑到一半,就被钱朝疯狂的举动带着陡然失重,在车子横冲直撞之间,“砰”的一声,重重摔向对面的挡板。
“钱朝!!!”
意识消散的前一刻,顾飞星头晕眼花冲驾驶座的方向怒吼,他死死用胳膊别着挡板上的扶手固定住自己,不让自己被惯性甩出车厢。
“你他妈到底会不会开车……”
……
警报声逐渐清晰,又停留在和他有一段距离的程度上,不再靠近。
顾飞星浑身上下的每一寸骨头缝儿都在叫嚣着快要和粉身碎骨相比的痛苦。
再睁开眼时,顾飞星只看到头顶深邃看不到底的夜色,和视野边缘高大旺盛的植株。
他还躺在车厢里,不过车厢似乎并不在平地上。
顾飞星动了动,摸到自己身上厚厚的纱布,这才意识到自己又活过一劫。
他费力的仰起头,看向头顶的驾驶室的后挡风玻璃。
玻璃还是打开的状态。
驾驶室里依稀能看到一点手机微弱的亮光,和钱朝背影模糊不清的轮廓。
钱朝毫无形象的半靠在驾驶座上,听到车厢之中传来的动静,收起手机回头看了一眼。
顾飞星醒了。
“咱们现在躲在附近村落的高粱地里,”钱朝打开一罐八宝粥放到顾飞星手里,跟他简单提了提现在的处境,“外面不到一百米远的大路上就是火灾现场,急救人员还在现场抢救那些人,现在出去,等于直接撞他们枪口上。”
顾飞星费力的坐起身子,扒拉开离的近的高粱。
他看到了一点不远处大路上红蓝交替闪烁的灯光,松开手,放任自己重新倒向车厢。
但意料之外的,顾飞星的后背接触到的不是坚硬的车厢板。
钱朝随手给顾飞星后腰塞了几个靠枕,又丢给他先前自己用的望远镜,“你不是好奇?干脆坐起来看个够算了。”
顾飞星刚到嘴边的骂声一顿,透过漆黑的夜色分清钱朝塞到自己手里的望远镜,思维终于恢复运转,他脸色一沉,没好气的把望远镜向外丢了出去。
望远镜落进被夜色掩埋的泥土中并没发出什么太大的声响,就彻底销声匿迹。
钱朝“……”
片刻之后,顾飞星和钱朝一人占了车厢一边,谁也没看谁,背对着嘘溜铁罐里的八宝粥。
顾飞星手里的八宝粥一点温度都没有,但就着仇人的惨状下饭,他食欲反倒不错,喝八宝粥喝的津津有味,连带着心情也放松了不少。
钱朝的心情跟顾飞星截然相反。
她满脸沧桑看着手里毫无温度的速食八宝粥,又看了看面前的露天高粱地,和身下报废大半的皮卡车,只觉得人生惨淡。
钱朝只觉得自己现在已经跌到了谷底,压根提不起任何食欲。
连口热的都喝不上,她就没混这么惨过!
顾飞星心满意足将铁罐和塑料勺丢进钱朝放在一旁的垃圾袋里,这才听到钱朝那边传来的各种情绪各种声调起承转合十分丰富的唉声叹气。
顾飞星“……”
钱朝这个疯子心情这么差?
顾飞星几乎压不住自己试图疯狂上扬的嘴角。
他的心情更好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