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风穿堂过,吹得灶台上的星陨锅叮当响。陈峰蹲在土灶前添柴,火星子劈里啪啦蹦,映得木柜上母亲的药碗泛着青灰。他摸了摸碗沿——凉了,又舀了半勺热汤兑进去,端起来往里屋走。
\"阿峰。\"陈素兰的声音从帐子里漏出来,带着点哑,\"莫忙,我不渴。\"
陈峰顿住脚,汤勺碰着碗沿当啷一声。母亲的咳嗽声紧跟着漫出来,像破风箱拉不动,一下接一下扯得人心慌。他把碗搁在床头柜上,替她掖了掖被角,指尖触到她手背——瘦得只剩一层皮,凉得像浸过井水。
\"睡吧。\"他轻声说,\"明儿汤里多放星草,您喝了准舒坦。\"
帐子动了动,没再出声。陈峰退出来,反手掩上木门,转身就见灶前立着个人。
斗笠半垂,灰布衫浸着暗褐的血,锈剑鞘磕在青石板上,哒。李守真的左手捂着右腹,指缝里渗着血珠子,在地上洇成小团暗花。
\"叔?\"陈峰两步跨过去,要扶他,被他偏身躲开。
\"灶台上。\"李守真的声音像砂纸磨铁,抬了抬下巴。陈峰这才看见,灶王爷画像底下压着块染血的布条,边角焦黑,字是血写的:三日后星陨海潮汐前。
\"他们追得紧。\"李守真踉跄着靠在土墙上,喉结动了动,\"天枢盟的星捕......截了我的信鸽。\"
陈峰扯下腰间的布巾要给他裹伤,忽听得院外传来铁器破空声。寒星剑的银穗子先扫过门框,接着月白身影闪进来,剑尖挑开李守真的斗笠——刀疤从左眼尾斜到下颌,血正顺着刀疤往下淌。
\"苏小姐?\"陈峰没想到她会来,\"您怎么......\"
\"夜市盟的老周说你这儿有动静。\"苏清雪收了剑,眉峰皱着,\"星捕的追踪符我撕了三张,再晚半刻——\"她瞥了眼李守真的伤,\"你这位叔怕要交代在青河市。\"
李守真突然笑了,血沫子溅在灰衫上:\"到底是苏家的剑,快。\"他冲陈峰招招手,\"把武典残卷拿来。\"
陈峰一怔,转身从木柜最底层摸出个布包。布包解开,里面是三块染着茶渍的绢帛,边角还打着补丁——那是父亲咽气前塞给他的,说\"等你能看懂星图了,再打开\"。
\"按在锅上。\"李守真指了指灶台上的星陨锅。
陈峰迟疑着,将绢帛覆在锅底。刚一接触,锅身突然震颤起来,原本模糊的北斗纹路泛出银光,竟和绢帛上用金线绣的星图严丝合缝。苏清雪凑近些看,寒星剑的穗子扫过陈峰手背:\"这纹路......和我家密室里的星卫碑一样。\"
\"当年陈远山煮血汤用的就是这口锅。\"李守真抚过锅沿的星纹,指腹沾了血,\"三百碗,每碗里都浸着星卫的血——护星门的血。\"
陈峰的手一抖,绢帛差点掉地上。他想起昨夜在密室里,石壁上的星图也这么震过,想起母亲说父亲最后总摸着锅叹气,说\"该让这锅再熬点热乎的\"。
\"三日后的星陨海潮汐。\"李守真咳得弯下腰,血滴在星图上,像开了朵小红花,\"星门碎片的封印......得靠这锅解。\"他抓住陈峰的手腕,指甲几乎掐进肉里,\"带锅去,别信天枢盟的鬼话。他们要的不是碎片,是......是星卫的魂。\"
院外突然传来哨声,短促,连响三声。李守真松开手,倒退两步撞开后窗,夜风吹得他灰衫猎猎作响:\"走!\"
\"叔!\"陈峰扑过去,只抓住半片斗笠。月光漏进窗来,照见地上一滩血,还冒着热气。苏清雪扯了扯他的衣角:\"追不上了,星捕的飞梭已经到巷口。\"
陈峰低头看手里的绢帛,星图上的血珠正慢慢渗进绢丝里,像被什么吸了进去。星陨锅还在震,锅底的星纹比方才更亮了些,映得整口锅像浸在银河里。
\"他说的星门碎片......\"苏清雪摸出块青铜令牌,背面刻着\"苏\"字,\"我查过陨星海的卷宗,天枢盟这半年往那儿派了七拨星捕。说是清剿邪族余孽,可每次潮汐后......\"她顿了顿,\"星核矿脉的产量就涨两成。\"
陈峰把绢帛重新包好,塞进布包贴在胸口。那里还留着李守真的血印,隔着布,烫得慌。他望着灶台上的星陨锅,想起父亲临终前的话:\"这锅熬的不是牛杂,是命。\"如今看来,这命里不光有母亲的病,有夜市的摊,还有星卫的骨,星门的魂。
院外传来飞梭的轰鸣,探照灯的白光扫过窗纸。陈峰走到里屋,隔着帐子听母亲均匀的呼吸声,伸手摸了摸床头的药碗——汤已经温了。他转身对苏清雪说:\"三日后,我带锅去。\"
苏清雪抽出寒星剑,剑尖挑起一缕月光:\"我陪你。\"剑鸣清越,像应和着星陨锅的震颤,在夜色里荡出一圈圈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