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日黎明,天还没大亮。星能紊乱带的雾色泛着青灰,像浸了水的旧棉絮,黏在人睫毛上。陈峰的鞋尖还沾着暗紫的血,每走一步,都在星晶碴子上蹭出细碎的响。
前头传来闷雷似的轰鸣,不是从天上,是从地底下冒出来的。陈峰的后颈忽然发紧——那声音他熟,上个月夜市星能暴走前,也有这样的闷响,像有人在地下敲铜盆。
\"要来了。\"苏清雪说。她的手按在剑柄上,寒星剑的嗡鸣比昨夜急了,像被风吹乱的琴弦。陈峰摸了摸怀里的星陨锅,铁疙瘩烫得烫手,隔着粗布都焐得胸口发疼——这是暴走前兆,他在夜市熬汤时遇过两回,锅越烫,星能暴动得越凶。
两人停住脚。远处的星能光带翻涌起来,暗紫的雾气被撕开一道道口子,漏出里头金红的光,像烧化的铁水。陈峰望着那光,想起母亲床头的药罐子,火折子点着时,煤块也是这样红的。
\"给素兰婶子留的汤。\"他突然说,手往腰间的食盒摸去。竹盖子掀开时,汤气裹着星斑扑出来。原本淡金的星斑正跟着闷雷声脉动,一下,两下,像颗小太阳在汤里跳。
苏清雪凑过来看,发梢扫过陈峰手背。\"星能共鸣。\"她指尖轻点汤面,涟漪荡开,星斑散了又聚,\"这锅汤吸的不只是环境星能,连你母亲体内的暗紫星能都勾上了。\"
陈峰喉结动了动。前日替母亲擦身时,他摸到她后颈有片暗紫的斑,像被人按了块紫药饼。大夫说是淤积的废星能,可《星鉴》里写过,那是被侵蚀的痕迹——和蚀星者身上的,一个味儿。
\"星门碎片,该在暴走中心。\"苏清雪退后半步,寒星剑出鞘三寸,剑身映着翻涌的光带,\"上次在夜市,暴走最凶的地方,地下埋着半块陨铁。\"她顿了顿,\"和你撞碎的那块黑铁,纹路像。\"
陈峰把食盒扣紧。竹盖碰在铁锅上,\"当\"的一声,混着越来越密的闷雷。他想起十岁那年,父亲蹲在灶前擦这口锅,说\"陈家的锅,能熬星子\"。后来父亲没了,锅底下的黑铁纹慢慢显出来,像星图,又像门。
\"走。\"他说,声音比自己想象的稳。苏清雪没应,只提剑往光带最乱的地方走。她的影子被金红的光拉得老长,踩过蚀星者的血,踩过星晶的碴子,像把刀,要劈开这团乱雾。
风又起了。这次不是冷的,带着股子腥甜,像铁锈泡在血里。陈峰摸了摸左眉骨的疤,那是七岁替母亲搬煤渣时划的。疤底下跳得慌,和怀里的锅一个节奏——要暴走了,他想,可母亲的汤还热着,寒星剑的图腾更亮了,星门碎片该就在前头。
远处的星兽嚎变了调,不像之前那么野,倒像在怕什么。陈峰望着苏清雪的背影,她的月白武服沾了星晶碴子,闪着细碎的光,像缀了满背的星子。他突然笑了,把锅又往怀里拢了拢。这锅熬了三年牛杂,烫过他的手,香过整条夜市街,今儿个,该让它见见真星子了。
闷雷越来越密,像有人在敲一面天大的鼓。陈峰数着鼓点,一下,两下,第七下时,星能光带\"轰\"地炸开来,金红的光浪扑过来,裹着他和苏清雪往深处卷。他听见苏清雪的剑鸣盖过了雷声,像在唱什么调子,又响,又亮。
\"抓紧!\"苏清雪的声音被光浪扯碎了,可陈峰看见她的手伸过来,白生生的,带着星能的热。他没犹豫,伸手握住。两人的影子融在光里,往暴走最凶的地方扎进去,像两把刀,要剖开这团裹了万年的雾。
星陨锅在怀里烧得更烫了,陈峰却觉得暖。他想起母亲喝牛杂汤时的笑,想起夜市里那些蹲在他摊前喝碗汤的穷小子,想起父亲擦锅时说的\"星子熬进汤里,就不偏着谁\"。光浪打在脸上,他眯起眼,看见前头有团更亮的光,像口倒扣的锅,又像扇半开的门。
\"到了。\"苏清雪说。她的声音里没了冰碴子,倒像春天化冻的河,响着,流着。陈峰松开她的手,摸向腰间的食盒。汤面的星斑还在跳,和前头那团光一个节奏。他笑了,把锅往地上一搁,火折子\"刺啦\"一声,蓝汪汪的星火窜起来——暴走要来了,可他的汤,该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