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让子?
众人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便是舒欢同容雪对弈,也要让容雪让她几颗棋子才行。
但桑南衣居然不用?!
还真将新手的无知无惧,年少轻狂,不知天高地厚体现的淋漓尽致。
一时,大家更觉桑南衣是不是真的有些不正常了。
或是说,想要个体面。
反正让子也是输,不让子也是输,不如不用容雪让子,这样便是输了说出去好听些。
容雪觉得是后者,她眉心轻蹙,只觉桑南衣也不是认真想同她下棋之人,如果她不是在发疯,那多半只是因为想在燕常面前做点努力,以此让燕常愧疚,博得燕常好感,然后更容易进入燕府。
不管是何种目的,都是容雪不喜之人,容雪便懒得相让道。
“你若想好,那就依你所言。”
莫夫子忙给桑南衣使眼色,他让她大胆去做,可没让她无法无天地去做。
这不是在把眼前的困局一下子变成地狱级别的困局了吗?
可谁料,桑南衣却只是对莫夫子回以一笑,仿佛是想让莫夫子安心。
这一幕又落在容雪眼底。
容雪心里多了几分怪异,她并不是一个轻敌的人,即使面对的是桑南衣,她依旧会拿出自己全部的实力。
但围棋不是旁物,根本无法作弊,每个人的棋风和棋路大有不同,即使桑南衣看过她过往所有的棋局,烂熟于心,她近日又研究了一套新的棋路杀招,也可应对。
不过,容雪笃定以桑南衣的水准根本不可能逼她使出为冲击五品定级考核而准备的棋路新杀招,而且说不准——
“容雪,百手之内让桑南衣认输!”舒欢大声道。
也就是一百步棋内就把桑南衣杀得片甲不留,逼她主动认输。
容雪不是下快棋的人,以往也享受同对手的对局,大多下满棋盘才算结束。
舒欢的意思就是瞧不上桑南衣的实力,一百步棋内,桑南衣就会输的丢盔弃甲。
而容雪难得冷声接过话头——
“五十步。”
与桑南衣这样的人对弈,不过是浪费她的时间罢了,自然越快越好。
舒欢等人哄笑一堂,皆在等着看桑南衣笑话。
桑南衣听完,却眉梢微挑。
“若是容小姐五十步内并未让我认输,又当如何?”
容雪:“绝无可能,但若当真如此,你说如何便如何。”
舒欢却抢着接话:“若五十步内容雪没把你杀得片甲不留,我就跪下来叫你一声祖师奶奶!”
哪知桑南衣却是皱眉,有些嫌弃道:“我可不想同你沾亲带故,这样吧,我若五十步没被杀得片甲不留,你就学一声猪叫就好。”
闻言,舒欢直接被气得瞪眼:“你——”
山长却适时开了口:“好了,围棋之道,比试在棋桌,而不是言语。”
“大家用实力说话便可。”
听着,桑南衣和容雪同时神色一肃,朝着对方行了一个拱手礼,这是对弈开局之前的礼仪。
不论双方如何厌恶对方,但若是正式的对弈,都得给对方行礼。
桑南衣执黑倒是没有推让,但她也说了,既然她是先手,她就要比容雪多赢几颗子才算赢。
容雪点了点头,没有阻拦桑南衣给自己增加难度。
双方对弈正式开始。
桑南衣从棕色棋罐里拿出一枚黑色棋子捏在指缝间。
对于每一位棋手而言,第一步都尤其关键,更何况对手是长兴棋堂的最强者,容雪。
自然要多思考一些…吧?!
???!!!
桑南衣怎么思考都没思考就直接开下?!
围观众人顿时诧异,而下一刻,当他们看向桑南衣下的位置时,个个神色都有些难言。
包括一贯没什么表情的容雪。
只因——
桑南衣下到了天元的位置。
“天元”便是整个棋盘最中央的位置。
也是很多新手最容易下的位置,但凡围棋入门者皆知一句话——
“金角,银边,草肚皮。”
通俗来说,围棋其实就是一个圈地盘的比赛,黑方和白方谁在棋盘上圈的地盘更多,便是赢。
假如说要用棋子圈一个四四方方的地盘,如果是选在棋盘上“四个角”的位置,靠着棋盘的“角”本就有两边,就会占着两个先天地利,不管是黑方还是白方,就只用再摆出另外两条线即可圈定一个四方地盘,这就是“金角”。
假如说是选择棋盘的四个边边,那棋盘的边边也是可以作为四方地盘的一条线,就是占了一个先天地利,棋手只用用棋摆出另外三条线,也能圈一个四方地盘,这便是“银边”。
而只有中间的位置,没有棋盘边沿的先天地利,它就需要摆四条线,才能圈出一个四方地盘,这就是“草肚皮”。
所以,下在中间位置的棋子价值最为不高。
换言之,用同样数目的棋子,在“角”能圈出的地盘最大,在“边”圈出的地盘次之,而在中央圈出的地盘最小。
因此,懂棋的老手大多会先抢占四角,而不是好似最为显眼的天元。
一般选择正中央“天元”,要么是不懂棋的新手觉得下在这个位置比较有气势,要么是极会布局的棋道高手不按常理出牌。
容雪盯着中间那颗黑色的棋子,脸色微黑。
这桑南衣还真不怕丢脸,新手的本质一览无余。
若不是为了她想要的答案,她又何必同桑南衣在此下这种愚蠢的对局。
于是容雪管都没管桑南衣,先去抢占了棋盘上的一个空角,打算以最快的速度抢占地盘,五十手内逼桑南衣认输。
在容雪下完第一步棋后,对面的桑南衣看向她道。
“不管我的棋?”
容雪唇角下垂:“少说废话,落子无悔。”
桑南衣慢悠悠地从棋罐里拿出第二枚黑棋,眸光微敛,轻轻道。
“若是如此,你可当真别后悔。”
容雪还未答,她身后的舒欢却道。
“我们容雪怎么会后悔,倒是你,别一会到四十九手时,哭着求我们容雪放过你!”
桑南衣在棋盘上摆好第二颗棋后道:“欸,我怎么好像听到一声猪叫呢?”
话音刚落,新月班的小萝卜头们十分捧场,全都哈哈笑出了声。
舒欢面色瞬间涨红,没想到桑南衣口舌如此厉害,她怒道:“桑南衣你又赢不了,胡说八道什么,你说谁是猪!谁是!”
桑南衣这回不理舒欢了,举手同一旁的山长举报道:“观棋不语真君子,山长,舒欢扰乱我思路。”
棋堂之中,自以对弈双方的棋手为尊,任何扰乱棋手下棋之人,都会受到谴责。
所以,山长转头就对舒欢皱了眉头道:“舒欢,你若再犯,我定同你父亲好生谈谈。”
舒欢不怕莫夫子,但有些怕山长,山长同她父亲交好,若是山长同她父亲说些什么,她少不得要跪一晚上祠堂。
舒欢立马闭嘴如鹌鹑。
但看向桑南衣的目光却透着自信和不屑。
且再让桑南衣嚣张一会,等容雪下满五十手,看到时候谁哭谁笑。
……
而等容雪真正下到五十手后,在场所有人都…安静了。
方才还扬起下巴准备看桑南衣笑话的舒欢笑容也僵在了脸上。
而对弈中的两人,额尖止不住冒汗神色惊慌的人…竟是容雪?!
眼下桑南衣正悠然地半托着腮,看向举着棋却一直没下的容雪眯眼笑道:“不急,你思考多久,我都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