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温承岚带着司礼监一行人就来到了元府,商讨婚嫁事宜。
从门外走进来,见自家小姐仍波澜不惊地坐在案前翻阅医书。余袅不得不佩服她的定力,走到她身后为她按捏着肩。
“我的准太子妃殿下,过几日你就要进宫拜庙正式定婚了,你怎么还那么淡定。”余袅无奈道。
元惜昭轻合了书,将心中的情绪遮掩了过去:“我自然是激动的,可我入主了东宫,你可就不能经常见到我喽?”
余袅听此,酸涩涌上心头。一下走到她面前,盯着她道:“袅袅自是要陪小姐去的,一直陪着小姐。”
余袅从袖中掏出澄心金箔信笺,递给元惜昭:“太子殿下到府上了,他的侍从廷阳让转交的。”
元惜昭看着纸笺,嘴角一扬,想着从前她和温承岚相见几乎无拘无束。如今倒是讲起了礼仪规矩。
展开一看,是行云流水透骨分明的熟悉字迹,大致是约她元宵节晚间去赏灯事宜。
按他们长久的默契,她应允的话就不回信了。但其实她知道,从小到大,无论她同不同意,温承岚都会赴约去等她。
阅信并未避着余袅,“小姐,这太子殿下对你很是用心,虽有礼部安排,但听说三书六礼都是他亲自过问,不假于人手。”
元惜昭摩挲着信纸,失神了片刻,是啊……他对她这般好,她如何能利用他?
余袅走后,元惜昭思索片刻还从书柜中取出了占卜用的龟甲和铜钱。
自她出生以来,内外都觉得他们是天作之合,乃是大吉。六礼中纳吉一事也并不不妥,可她想到是是非非,踌躇之间还是打算自己验证一番。
准备好两人的生辰八字,念念有词,取了火折子炙烤着龟甲,将铜钱洒落在龟甲之上,铜钱在龟甲上弹跳、滚动,最终静止下来,形成一种独特的排列。
元惜昭微微蹙眉,这样的卦象扑朔迷离,似凶似吉,她从未见过。
“是因为不能卜自我之事么?”她喃语道,回答她的只有清风过隙的声音。
“哗啦啦”元惜昭看不出结果,心中不安,索性将它们都赶回了柜里。
次日,进宫问了礼,温承岚罕见地没留下来等元惜昭,而是匆匆离去。
元惜昭凑到余袅耳际轻语:“袅袅,你找机会问问廷阳,是不是有什么事?”
片刻,她就看见余袅面色不悦地回来复命:“这廷阳,还故弄玄虚,只笑着说太子忙着南下,甚是敷衍!”
元惜昭轻拍拍她,安慰着:“他如此说,想来不会是什么坏事,这样就好。”
听闻太子在这样关头突然南下,元兆不免有些惊疑,当日就找来元惜昭议事,话里话外都事事提醒着她时刻要为元氏早做谋划。
元惜昭仔细听完,给元兆奉了茶,坚定道:“父亲,我思索了多日,我信他。我愿嫁与他,仅是单纯因为我钦慕他。”
“你会付出代价的!别说我们,从古至今太子联姻,从未有过单纯一说,何况,陛下同意这场婚礼的目的本就值得深思。”元兆将茶放到一边,驳道。
“多说无用,待太子回来,我们拭目以待。”元兆挥了挥袖,示意元惜昭退下。
温承岚确然没辜负元惜昭所望,但当他带着彩色尾羽的大雁访元府时,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毕竟谁也没想到,太子南下竟是为了亲自去置办“雁礼”。
《白虎通》卷四《嫁娶》谓:\"……用雁者,取其随时南北,不失其节,明不夺女子之时也,又取飞成行、止成列也,明嫁娶之礼,长幼有序,不逾越也。又婚礼贽不用死雉,故用雁也……\"
六礼中五礼用雁,太子婚仪,宫中自然备好,可温承岚读山水地志,听闻这时节南雁或可得稀有彩尾大雁,就想着势必要去一探。
在他看来,只要与元惜昭相关,都值得最好的。
加上婚前依礼不和元惜昭见面,他便废寝忘食地提前处理完了公务,就匆匆南下。
多日未见,元惜昭哪甘心再待在内阁,就偷偷穿了余袅的衣裳,带上面纱就前去堂前。
元兆拜见后让人接了礼,就算是他,也从未见过彩尾大雁,可见太子之用心,他神色闪过片刻复杂。
“太子殿下,请用茶。大人,请用茶。”元兆闻此,一抬眼就认出,伪装成丫鬟的元惜昭对着温承岚笑。
他才欲准备暗中斥责她不合礼制。就听见温承岚开口道:“这熟茶甚好,色泽味醇,不知可否讨些回东宫?”
显然温承岚更是一眼就认出了元惜昭,如此说法,维护之意不言而喻。
不等元兆点头,元惜昭就了然自然接话:“那是自然,我这就去备好。”
见元惜昭快速退下,元兆到嘴边的话只好咽下去。
回到居室,元惜昭的兴高采烈溢于言表,余袅适时打趣道:“果然小别胜新婚,太子殿下南下归来,小姐这欢喜可掩不住啦。”
元惜昭不由自主联想到温承岚着一袭云纹青衣,一手携着一只大雁,深邃的桃花眼又是温柔又是无奈的样子。
“噗!”索性笑出声来,见元惜昭前几日总是心事重重,如今终于开怀,余袅也乐在其中。
见余袅又要开口,元惜昭一边脱下面纱,一边收了笑容:“袅袅,我只是高兴,我没信错人。”
元宵节当晚,元惜昭早早用了家宴,就想方设法出了府。
元宵节的夜晚,华灯初上,热闹非凡。大街小巷张灯结彩,灯笼高挂,将整个城市装点得绚丽多彩。
灯会现场,人山人海,欢声笑语。烟花在空中绽放,如星雨般坠落,照亮了人们欢乐的脸庞。各种造型奇特、色彩斑斓的花灯琳琅满目。
街边的小吃摊上,香气扑鼻,传来阵阵吆喝声。汤圆、糖葫芦、糖人儿等美食,让人垂涎欲滴。孩子们手拿着灯笼,在人群中嬉戏玩耍,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
元惜昭穿梭其间,不免感叹,无论朝堂如何诡谲多变,百姓之安才是真安。
“绥襄将军!”突然肩头被拍了拍,元惜昭奇怪地转身。
只见一男子一身黑色劲装,剑眉星目,发束高起。只是一眼,元惜昭就觉他该是征战沙场之人。
可叫她“绥襄将军”,显然是认错了人,不过这绥襄将军,不见其人却是众闻其名,谁人不识当朝第一女将?
她摘下面纱,询问道:“公子,怕是误认了吧?”
那男子的脸瞬间涨得通红,眼神中透露出一丝尴尬和窘迫。
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双手不自在地摆弄着:“实在对不住,实在对不住,姑娘,刚看背影,误认成我家将军了。”
果见是爽朗之人,元惜昭挥挥手道:“无事无事,绥襄将军闻名在外,是小女荣幸。”
谈起绥襄将军,那男子就不禁从容微笑起来:“现我还有急事,就先告辞了,我叫于奕,有缘再见,一定好好给姑娘赔礼。”
他一走,在边上默默关注良久的温承岚就匆忙走到元惜昭身边:“昭昭,他是军中之人。”
元惜昭惊奇他闪现在面前,拉了拉他的衣袖:“阿岚,你一直在边上,为何这才来?”
温承岚将先前元惜昭落下一边的面纱,轻柔地给她带了回去:“军中之人,自然认得我,我若出面,我们今夜出来之事不合礼制,恐生是非。”
又牵着她的手向前走去,笑道:“到时,你回府可又不好交代了。”
元惜昭听着他分析她的利弊倒是头头是道,全然不在意自己。
她拿出提前准备好的银箔面具,恶趣味得一下就覆在他面上:“你就不怕被认出来呀?我们的——太子殿下……”
温承岚一手稳住面具,一手忙捂住她的嘴,手心一暖,看着她满眼笑意:“今夜,我只是你的阿岚,你也只是我的昭昭。”
想起元惜昭刚刚的话,温承岚细心道:“你想见绥襄将军的话,我们大婚,她刚好会归朝。”
元惜昭看着天际隐隐约约的光亮:“女将军,我确实挺感兴趣的。诶?阿岚,你看!”
这时,一盏盏天灯宛如点点繁星从地面升起,带着美好的祝愿缓缓飘向天际。
元惜昭仰面赏灯,温承岚微微侧头,看着身旁元惜昭那被天灯照亮的美丽面庞,她的眼眸中倒映着点点光芒。
他们静静地站着,感受着微风轻轻拂过脸颊,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变得宁静而美好。
这样的美好让元惜昭恍了神,她不自觉道:“今后,若是我们走失了……”
温承岚心中一漾,轻拥住她:“和小时候一样,我无论如何都会找到你,我像今天一样,让我在之处,天上流光皆是等你的天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