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弥散着呛人的浓浓的草木灰味,滚滚如云的黑烟冲天而起。火焰疯狂地舔舐着醇品阁,木制结构烧得吱呀作响,不断坍塌。
军士们拿着木桶,操纵着水龙穿梭其间。“咳咳……”刺鼻的气味窜入鼻中,元惜昭一手接过递来的湿手帕,一手拿过一旁的水桶帮忙灭火。
“火势危险,大人止步。”一旁的军士见状忙拦住她。又压低声音:“绥襄将军伤重,命在下务必保证大人安全。”
元惜昭面色沉重,醇品阁是城中最好的酒楼,白日常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如此火势……
“先救人,先救人!另外,赶快遣散周围百姓。”元惜昭沉重地对身边的军士说。
炽热的温度快速带走周围的水分,说是这样说,可在场的人几乎都明白,醇品阁里面的人是大罗神仙也难救。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未见一个人被救出来,元惜昭的心愈发沉了。
一个半时辰过去了,火焰从终于绝息。昔日繁华的醇品阁面目全非,只余一堆漆黑的断壁残垣。
“参见太子殿下!”
听到众军士的请安,元惜昭抿了抿干裂的嘴唇,转过身去。
温承岚站在她的身后,面色沉重,眉眼中沉稳和威严之下是化不开的担忧。
想起他身上那些纵横的伤口,又见他此刻赶到这里,元惜昭没由来的涌起一股烦躁。
她俯身行礼:“拜见太子殿下,火势已灭,正在查看人员伤亡。”
温承岚深深看了她一眼,向前走几步:“众军士辛苦了,潜火军退下领赏,好生休养吧。军中副将留下,协助探查原因。”
多年的默契镌刻在骨子里,绕过许多恩恩怨怨,元惜昭和他对视的下一秒,就多少猜到他的想法。
温承岚强撑着出现在这里,声音又刻意掩盖着身体的不适。
常人听不出什么异常,但元惜昭身赋医理,听着他徒有其表,内在缺少中气的声音,只觉心中才压下去的异养,又开始攀游上来。
“殿下安心,探查一事,就交由微臣吧。”元惜昭说着,眼睛却是直直地望向廷阳。
廷阳早就作好准备赶快带温承岚回去,就等着元惜昭这句话呢。
温承岚轻拂开廷阳搀扶的手,也无视元惜昭满眼的推拒:“事关重大,本王亲自监察。”
元惜昭还欲再说,温承岚却是已经过她身边,直接走在了前面。
见他也不拿出贴身锦帕来掩鼻,元惜昭叹息一声,取过新的浸水手帕追上去递给他:“火后烟尘呛鼻。”
温承岚接过手帕,全身的动作一滞,他的视线紧紧地锁定在元惜昭脸上,试图寻找到她真实的关切。
可是,元惜昭始终面无表情,一脸公事公办的样子。“咳……”嗓中灼痛,他才回过神来,敷面前行。
温承岚高大的身影走在前面,有意无意全然挡住了元惜昭。
阁中除部分珠宝玉器未成灰烬,其余目之所及全是一片虚无,灰黑一片,尽作焦土。
“殿下,楼阶塌陷处有异!”匆忙的脚步声传来。
温承岚面色凝重,跨过倒塌的废墟,又对廷阳吩咐道:“你带元大人出去。”
“殿下......\"廷阳不敢当面违抗他,只好一边喃喃自语,又一步一缓向元惜昭走去。
元惜昭快步上前,与温承岚擦肩而过:”太子殿下都还在这,微臣自然不能走。”
从前雕梁画栋的楼栏沦为七零八碎的木炭,其下厚厚的灰白粉末在黝黑中显得十分突兀,其上还有数条被烧得发红发亮的锁链。
元惜昭弯腰,想仔细察看一番,边缘沾染了黑灰的青白衣袖就挡在她身前。
”别摸,是骨灰。”低沉的声音轻轻响起,就让在场所有人的心都沉甸甸的。
温承岚止住了元惜昭,自己又蹲下去,将视线全然攀附在地上每一寸,不放过一点儿细节。
“好生收敛,锁链留下。”他对副将下达指令,“可有人目睹走水相关事由?”
“回殿下,潜火军最先赶来的士兵言,应是顶层和底层同时起火,今日风大,且底层是酒窖,故火势迅猛。”
元惜昭听到“顶层”二字,就猛然抬头,瞳孔放大,一脸惊愕:“所言当真?”
“不好了!将军,城里的胡人们都发狂般成群结队向军营处围去!”不等其他人答话,一士兵慌慌张张冲来禀报。
“廷阳,你督促收整好此处,其余人即刻返回!”温承岚一拂袖出去,果断牵住一匹潜火军带来的马,风沙不断带走他脸上的血色。
他对着副将呼道:“速传令,全军镇压时,不可大动干戈,重伤胡人者,军法论处!”
说罢,他就将马带到元惜昭面前:“上马,跟我走!”
紧急时刻,多言一句都是浪费时间,元惜昭心一横,就在温承岚的助力下上了马。
她才试探着拉住缰绳,温承岚已果断翻身上马,在她后面。他伸手一扯缰绳,环住元惜昭:“坐稳了!”
“驾!”呵令一下,马蹄高抬一跃,极速奔起。
元惜昭小时因学骑马受过惊,还被马踢过,后面也就搁置了。
如此,随着马大幅度动作,她很难稳住身形,往后倾倒,温承岚挺立的身躯牢牢护住她。
“咳…咳咳…”数不清这是今日温承岚第几次忍不住咳出声了,两人同乘的缘故,元惜昭能很清晰感觉到他咳嗽时胸腔的震动。
她抓在马鞍前的手不断用力,指尖泛白。
终于等到咳嗽缓和下来,温承岚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那堆骨灰,都是胡人的。”
“我知道,那锁链火烧不化,刀砍不破,是城中专门奴役胡人所用。”元惜昭迎着风沙,不得已大声。
“我的意思是,此次失火,与你那夜在醇品阁无关。”
听到温承岚这样说,元惜昭嘴角一僵,不知道该做何神态,毕竟刚刚才听到那副将的话,连她自己都怀疑与她有关。
可此刻她身后熟悉的人,甚至帮她解释起来了,总是无条件信任她。
她点了点头,陷入沉默。预感要到了,她才轻启朱唇,小声道:“你信我,与你骗我,冲突吗……你会骗我吗?”
可惜马鸣声和风声吹散了她的低语。
“什么?”温承岚似是而非,不确定是不是听到她说话了。
“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