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秦羽半跪在床边,手指似羽毛般拂过陆知彦额角纱布。
下一秒,她歪着脑袋倚在他肩头,似是心疼亦或撒娇,“都怪我,我不让你来找我就好了,你就不会车祸受伤。”
陆知彦垂眸望着怀中的人,那双向来冷冽如霜的凤眸,此刻却浸着融融暖意。
他抬手轻轻擦去秦羽眼角泪痕,声音低沉而温柔:“别瞎想,是我要去接你。”
秦羽亲昵地将脸埋进他颈窝,哽咽着又说了几句自责的话。
陆知彦非但没有不耐,反而安慰地拍着她的背,语调比往日柔和三分:“好了,再哭眼睛该肿了。”
温穗静静伫立在门口,指腹贴上门把。
金属的凉意顺着指尖蔓延,门轴发出极轻的转动声,被秦羽破涕为笑的娇嗔声盖过。
她忽然松开手,转身时身姿挺直如竹,神色自若地下楼。
晚上陆家众人一起吃饭,沈明珍早几日前外出旅游,因而餐厅里只剩温穗与顾辛华。
陆昕昕原本打算留在老宅,结果被导师一通电话急召返校。
陆知彦的晚饭由周管家端上去,秦羽没走,两人都在房里吃。
温穗对此毫无表示,态度十分平静地给老太太盛汤,又吃完自己的,找周管家要来修整花园的工具,拎着剪刀和小桶就去花园。
鎏金般的晚霞泼洒在雕花喷泉上,水柱穿透暮色时碎成万点金箔。
紫藤花架垂落的幕帘被染成蜜色,温穗掀开花帘走进后花园,鼻尖嗅到各色奇珍异花的馥郁芳香,仿佛把整个夏夜的清爽都吸进肺里。
周管家跟着她出来,见她抬头望向远处的几株西府海棠,笑着道:“少夫人喜欢海棠?要不要折几支插瓶?”
“帮我找个瓶子吧。”温穗拎着小桶过去,伸手动作很轻地摸了摸花瓣,海棠开得正盛,水珠凝在嫣红花瓣上,送来阵阵清甜。
周管家应声离开,回主楼找花瓶。
温穗挑拣着自己喜欢的花枝小心剪下,她没多剪,三五支左右,再去其他地方选别的花插瓶用。
等她挑选完,周管家却还没回来。
心底不禁有些疑惑,她想了想,决定先回去。
连接花园的走廊靠近管家住的房间。
温穗路过时,不经意往屋里扫了一眼,只见周管家正握着手机和人交谈。
房门虚掩着,细碎的谈话声漏了出来。
她并未细听内容,目光牢牢锁住他面前敞开的保险箱。
里面躺着一份她再熟悉不过的文件。
离婚协议书。
即便隔着几步距离,她也能确定。
她记性向来很好,尤其是经手的重要物件。
更何况,离婚协议书她肯定翻过几次,做了记号。
而保险箱里那份文件,右下角就有她翻看时意外折过的印记。
世界上不存在百分百相同的两样东西。
她确信,自己放在庄园书房的离婚协议书被人拿走,交给周管家了。
也终于明白,陆知彦为何迟迟不提离婚。
答案昭然若揭。
他根本没发现这份离婚协议书。
与此同时。
周管家挂断电话,眉间满是疲惫。
他揉着眉心转头,猝不及防撞进一双圆润清洌的瞳眸里,脑海嗡一下失去反应。
“周管家,”温穗提着装满鲜花的木桶,一如她面容那般鲜妍年轻,唇角扬起温婉笑意,“能告诉我,那里放的是什么吗?”
年逾六旬的老管家喉结滚动,生平第一次,对着眼前温顺懂事的少夫人,失去言语。
温穗推开门,进去抽出那份折角的离婚协议书,纸张摩擦保险箱内壁发出沙沙声响。
她什么也没说,径直离开。
廊尽头的旋转楼梯拐角,秦羽正捧着托盘下楼。
两人撞个正着。
茶杯在托盘中轻晃。
温穗顿住脚步。
秦羽目光柔和地扫过她全身,很快被她手中的文件吸引。
待看清封面离婚协议书的字样,唇角不由得勾出一抹志得意满的笑。
“温小姐这是要做什么?”她嗓音依旧动听,却浸着不加掩饰的嘲弄,“是打算跟知彦离婚吗?”
温穗望着眼前卸去伪装的女人,声线清淡:“你早就盼着这一天了,不是么?”
“怎么会呢?”秦羽的笑容愈发虚伪,“其实我挺希望你和知彦走下去的,但谁让他只喜欢我?”
温穗沉默,压根没信她这鬼话。
见状,秦羽终于懒得再演。
她向前半步,“温穗,你该感谢我。如果不是我当年假死离开,你以为自己能有机会嫁给知彦?”
温穗感受到她俯身在自己耳边。
“现在好了,你识趣地自己滚了。”秦羽语气冷得淬毒的刀,“省得我整天琢磨怎么把你赶走。毕竟老太太护着你,我总不好做得太难看。”
“所以你承认自己忌惮我,连秦笙笙也没放过。”
温穗面无表情地直视她,“秦羽,你也不过如此。”
她此前一直想不通秦笙笙从哪得知自己动手术的事。
直到现在,她想到当初拒绝添加秦羽好友后不久,秦笙笙就再度闹上门。
各种关联,极大可能是秦羽故意透露的消息。
秦羽太清楚老太太的脾性,陆家根本容不下来路不明的野种。
但她毫不在意,甚至乐见其成。
她要的,不过是借老太太的手除掉秦笙笙,再以温穗不能生为由给温穗施压。
双重打击之下,逼得温穗主动从这段婚姻里退场。
如今,目的达成。
秦羽清楚温穗的能力,自然明白她在说什么。
“那又怎样呢?”她那双狐狸眼弯成狡黠的弧,眼底蕴着冰冷的诡诈,“赢得是我就够了。”
似乎觉得这样刺激温穗不够,又慢悠悠道:“还得多谢温小姐这三年替我照顾知彦,等我们结婚那天,定会给温小姐敬酒。”
说完,她嗒嗒作响地踩着高跟鞋,撞过温穗肩膀走远。
温穗一动不动。
半晌,她缓缓仰头。
眸光似寒夜中的清泉,毫无波澜地和楼梯顶端的男人隔空对视,眼底尽是疏离冷漠。
男人颀长身影被廊灯勾勒得格外清晰,墨色衬衫领口肆意敞着,冷白锁骨上那一抹浅粉唇痕格外刺眼。
他眼尾微微下垂,仿若低眸悲悯众生的神只,笼着一层化不开的寒霜。
万般深情,又万般无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