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门大户,累世贵胄,在朝廷里关系盘根错节。
但那又有什么用?
谨小慎微,病弱躯体,远离是非
又有什么用?
赵彦开坐在祖父的床头,端着药碗神情黯然。
老王爷其实不老,比王妃还要小三岁。
王妃还能满面春风迎接宾客,他却已经床都下不来了。
驰骋沙场一生骄傲的男人,只能由别人安排自己的生活,甚至剥光了给人擦洗。
他颤抖着,伸出唯一还能自己做主的左手,去抚摸这个家唯一的希望。
他失败了,说颓丧地半路坠落。
他说:“孩子……这……这是……命啊……”
小公子没有说话,放下药碗,擦干净老王爷唇边的药汁。
“我知道。”
小公子轻轻的一句话,老王爷苍老浑浊的眼睛的痛楚那么新鲜。
“你……你母亲……”
“放心。她想的都不会实现。”
现在的中山靖王府已经不是当初的风光。
从龙之功?那是卡住喉咙的要命的刀刃。
中山靖王府注定了要被抹去。
擦干净手,小公子仍旧被推着出门。
身边的侍卫还是他们的人,他能说什么?他什么也不能说。
他能做什么?什么也不能做。
这些侍卫能为他做任何事,也能按照上面的指令随时杀了他。
这是保护是监视,也是警告。
母妃和祖母不知道吗?知道,只是人总是不甘心已经写好的命运。
这家族注定已经没有办法延续下去。
到这里,就该终结了。
长长走廊,两旁的灯光都没有暖意。就这么走着,像是走进无尽的黑暗,直到这么死去。
他偶尔也会不甘心,比如今天。
宜君还什么都不懂。
他希望她什么都不要懂。
京城中的人都知道庞宜君是自己的表妹,也都知道木器对她的喜欢。
可是,这对于她来说就像是一个无形的囚笼。
因为他,她的未来已经没有什么选择。
她满心欢喜会面对的是什么样的结局?他已经不敢去想,也许已经看不到。
他不方便出面,但是方便出面的人已经出现了。
薛明玉今天的话让他羡慕。
她是一个想做主的人,可不一定是个能做主的人。
所以她来找一个人。
“请问世子爷是不是认了珍珠这个妹妹?”
江佩索没有犹豫:“当然。”
他说这话不是漫不经心的寻常模样,一脸正色。
虽然年纪小,边关的几年也给他添了一些锐利。他一诺千金。
从前他不对外说把她当作自己的妹妹,只是为了避免有人认为她使了手段攀附镇国公府。
有的时候刀子不杀人,流言就能。
他不相信薛明玉不懂这个道理。
他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问。
当初王夫人对他们之间过从甚密颇有微词。
看出他的疑惑,薛明玉抬起手来做了个下压的手势。
“那就好。”
跟随父亲见过许多将领,他在薛明玉身上看见了一个运筹帷幄的影子。
他不清楚她接下来要做什么,也不清楚她的计划。
只是一个眼神,江佩索就决定要尊重她的意见。
“有需要我做的,你说话。”江佩索转身示意岳凌上前,“他很可靠,有事情我不在,找他就可以。”
岳凌有些诧异他突如其来的信任。
薛明玉离开之后,他还看着江佩索。
“我说可以找你办事,没说我觉得你很不错。这是两码事。”江佩索端着茶杯,“还看?可以出去叫人点菜了。饿死了。”
女孩子家的都不吃东西,难怪那么瘦。
还是薛甄珠吃饭的样子看着香。
岳凌却担忧国公爷的态度。
之前国公爷曾交代过,在京城要谨慎行事,低调不要与人为党也不可与人结怨。
现在世子爷若是要护着薛家这个三小姐,可就要跟中山靖王府对着干,说不定背后还有三皇子。
牵连甚大,他犹豫着要不要汇报。
“你做你该做的,不要犹豫不要迟疑也不要有顾虑,最重要的是要诚实。”江佩索慢悠悠地看过来。
岳凌不由得一激灵,他不是玩世不恭的人。
“不然,他不喜欢,我也不喜欢。”他又加上一句。
岳凌恭敬起来,低头拱手:“是,世子爷。”
那些轻慢戏谑都收了起来,岳凌第一回把他当作主子,而不是小少爷。
薛甄珠等姐姐回来的时候,已经快要睡着了。
连翘把她摇醒,烛光映着姐姐的脸,分外温暖。
“听说你今天特别想我?还特意要连翘到门口去等我?”薛明玉看向她的眼神满是柔情。
“你一直没有回来。不知道你今天是不是又遇到……”薛甄珠没有说完。
薛明玉就把人按在怀里:“没有。谁都没有遇到。只是见了个朋友。”
“今日大哥哥没有问你功课吗?”
薛甄珠撇嘴:“问了。”
正是因为他问了,薛甄珠尤其想念大姐姐。
就连母亲做了糕点哄她都没有用。
大哥哥那只不大聪明手脚不利落的猫歪歪斜斜的冲进来,在宣纸上踩一串脚印,都能得他一个笑脸。
薛甄珠捏笔写字,手都酸死了。
他还嘲笑她比不上蚂蚁随便打滚的样子。
母亲说他是盼着自己成才心切。
哼,分明就是揠苗助长。
还有区别对待,双标。
她委屈,但是她不说。
她要忍住,因为自己长大了。
“课业有不懂的,我明天给你讲讲。写字我们慢慢来。”
“反正也不是所有的人都要成为书法家。记账什么的也不用写得太好看,能认识就行。”
薛甄珠点头如捣蒜:“对啊,对啊。”
自从跟着姐姐见世面,薛甄珠已经很努力,很上进了。
就连薛云裳,论努力程度上,也要排在她之后了。
掌灯的小丫鬟都等得要睡觉了,薛甄珠还在看书。
薛明玉今天没有回自己的院子去,就亲亲热热地在妹妹的房间睡下了。
两人依偎在一起,就像小时候还在祖母的暖阁里,母亲和祖母在外面做着针线小声地说话。
丛兰和连翘两人在外面守夜,听着姐妹两人絮絮叨叨的说话直到黑夜黑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