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日一大早,靖王府正门,帝王的龙辇在侍卫军的簇拥下浩荡而至。
没有提前传唤的突袭一下子惊扰了整个王府还有些昏昏欲睡的侍从,皇帝一身常服踏辇而下,腰间那古玉佩在晨光中泛着冷冽的光。
夜云从偏院疾奔而来,单膝跪地时砸出清脆声响:“属下参见陛下。”
皇帝的目光越过他肩头,直接锁定了工作室的方向:“免礼。朕来看看宝冠修复得如何了。”
夜云保持着跪姿不动,右手在背后打了个隐秘的手势。远处树丛立刻传来窸窣声响,有个灰影正悄悄向工作室移动。
“王爷严令,修复期间任何人不得靠近工作室。”夜云的声音发冷,恭敬又不容置疑。
“哦?”皇帝挑眉,突然俯身,龙涎香的气息带着毋庸置疑的威严压迫下来:“抬起头来。”
四目相对的瞬间,夜云看见帝王眼底闪烁的探究。他刻意放缓呼吸频率,并没有因他的威严而生出慌乱与恐惧。
皇帝眯了眯眼:“你是……夜云还是夜风?”
“属下夜云。”夜云与夜风有着如出一辙的面,二人是双生子,就连那冷静的面无表情的神态也是一模一样。
皇帝点点头,抬头扫了一眼人群,并未发现另外一张脸:“你哥哥夜风呢?”
“协助王爷王妃修复宝冠。”
“哦?”皇帝笑了笑,“那朕倒要看他们这闭关修复进展如何了。”
说完便大步朝着工作室走,全然不顾方才夜云的阻拦。
夜云冷汗从额角浸出,转头看向帝王离开的方向,紧紧皱眉。
“陛下!”大长公主的声音突然从府门外传来。她发髻松散,披着件暗红色斗篷,显然也是匆忙赶来,“怎么这个时辰来了……”
皇帝顿了顿脚步扭头看她,似笑非笑:“朕梦见宝冠大放异彩,特来沾沾祥瑞。”
他突然大步向西:“都别跟着!”
夜云箭步上前,这次直接横臂阻拦:“陛下恕罪!王妃有洁癖,工作室需焚香净气三日才能靠……”
“滚开!”皇帝暴喝出声,二十名侍卫立刻持长缨逼近,寒光闪过将夜云拦在一旁。
皇帝站定于那工作室门前时,总算见着那张与夜云如出一辙的脸。他似个看门神一样站在工作室门口,见到皇帝的时候才下拜行礼。
皇帝一摆手,抬手就要推门,却被后来的长公主伸手拦住:“陛下,不如还是让夜风通报一声吧?”
“不必了,”皇帝看了眼紧闭的门,冲大长公主笑了笑,又提高了些嗓音,“小皇叔,朕来看看你和王妃修复得如何了。”
夜风始终守在门口,与皇帝以及他身后的一众提着长枪的侍卫对峙着。就在这个时候,那扇紧闭的雕花木门终于吱呀一声拉开了,随之钻出的,还有殷霁珩的嗓音:“陛下。”
很快,房门大开,屋内多日没有见人的两人从中走出,二人都穿着简单的居家长衫,许栀还握着一堆修复工具,此时也匆匆来到门前,正要向帝王行礼。
“免礼。”皇帝开口,视线在二人身上来回扫荡后,越过他们的肩头,看向屋子桌案上摆放着的那个宝冠。
他一下子瞪圆了眼,才短短三日过去,那块裂了的月蓝宝石就已经宝贝许栀修复好了。桌上还散落着一些鱼胶和蜂蜡,看上去有些凌乱。
他意外极了,很快收回视线,心头疑虑打消。
“不知陛下来此,有失远迎。”殷霁珩很快拱手行礼,语气中带着疲惫。
“朕来看看你们和那宝冠,”皇帝淡淡说着,“那宝冠如何?”
许栀自然而然地让开一条道,皇帝站定在那宝冠前,俯下身去仔细打量着那宝石。
海蓝宝石在七彩光影下流转着梦幻的色泽,竟看不出半点修复痕迹!她的技术,较之上回替他修玉佩后又长进了太多!这许栀,真乃神人也!
而在他身后的许栀和殷霁珩松了笑脸,相视一眼,彼此都暗自舒了口气。
五分钟前,现代工作室内,许栀刚拼好宝石,放下手中工具,整个人往后一摊,不由地舒了一口气。
谁知摆放在桌案旁的青铜镜突然泛起涟漪,许栀很快反应过来,听见来自另外一个时代的敲击声——三长两短,是最高警戒信号。
“殷霁珩,”她很快站起身,叫起一旁正在研究着纳米胶的殷霁珩,“夜风传警报来了。”
自打知道皇帝可能在盯着他们后,他们二人就吩咐夜风,若是有紧急情况,便入密室取铜镜,在镜面上敲击传递信息。只是许栀没想到皇帝那么沉不住气。
二人很快一齐握住青铜镜,白光闪过,将他们吞没。
几乎是同时两人的身影在密室内渐渐凝实。两人尚未站稳,就听见门外隐约传来夜风的声音。
“来得及。”殷霁珩一把拉下衣架上备好的简单长衫,二人一套,头发散落,便带着宝冠出了房门。
好在他们早就布置好了一个凌乱的工作台,将宝冠置于其上,两人互相检查了下衣着,很快来到门前,及时拉开了木门。
殷霁珩轻轻拉过许栀的手,又看了眼站在工作台前的皇帝,冲她点了点头:没事了。
“不愧是大周第一妙手工匠。”皇帝眉头舒展,似是将先前疑虑一笔勾销,“不过你这技艺朕实在是好奇。”
他扭过头,干脆挑明了问:“这技艺不是夜郎秘术吗?为何你一个生于江南八岁后又随自己表兄北上的中原人,居然会这种技法?你这是师从何人?”
来了。这大概是皇帝给她的最后一关。
许栀抿了抿唇,将先前准备好的措辞流利说出:“看似是夜郎秘术,但根本还是中原技法。”
她缓缓上前,将发冠举起,稍一翻转,露出内侧。许栀抬手指了指那缝隙处,对着光线,依稀可见那处凹凸不平,似是刻着什么东西。
“其实当时有一部分是我胡诌的,”许栀十足坦诚地说着,“因为我查验之后发觉,这所谓夜郎秘术,倒是和中原的一种失传技法那样像,而我师父就是那种技法的传人。”
“我后来想,许是这种技法不是失传了,只是在中原失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