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钟破晓,禅光寺又迎来了新的一天。
与昨日手忙脚乱不同,今日钟声响起时,新来的记名弟子们大多能迅速起身。
虽然不少人脸上还带着浓浓的睡意,动作也因昨日的操练而显得有些僵硬,但总算没有了初时的慌乱。
狗剩依旧是起得最早的几个之一,他揉了揉酸痛的肩膀和腿,默默地叠好被褥。
“哎哟,我这身子骨,跟散了架似的。”邻铺一个身材略胖的少年王双一边穿衣,一边龇牙咧嘴地小声抱怨。
“谁说不是呢,那马步,简直要人命。”另一个少年附和道。
狗剩没有参与他们的议论,这是学武的必经之路,这点苦头都吃不了,还谈什么学本事。
大殿前广场,法伍依旧神情肃穆地领着众人念诵【清心咒】。
或许是习惯了一些,又或许是【清心咒】本身便有凝神之效,今日的念诵声比昨日更加齐整。
早斋依旧是稀粥馒头,昨日还觉得难以下咽的几人,今日或许是饿了,或许是认命了,也学着旁人一般,将食物送入口中。
狗剩更是吃得香甜,昨日的消耗让他此刻饥肠辘辘,两个馒头下肚,才觉得有了些力气。
早斋过后,众人再次来到后院的空地,法壹和法贰早已等候在那里。
“昨日教的马步桩和【罗汉拳】起手式,可还记得?”法壹目光扫过众人。
“记得!”众人应道,只是声音有些参差不齐,信心不足。
“今日,继续练习马步,巩固基础。”法壹没有多言,直接下令。
“昨日马步半个时辰,今日,一个时辰。”
“啊?”人群中顿时响起一片细微的呻吟。
一个时辰,光是想想,腿就开始微微颤抖。
法贰冷哼一声:“修行之路,岂有易事?连这点苦都受不住,不如趁早下山!”
众人被他这么一激,顿时不敢再有怨言,纷纷学着法壹的样子,扎起了马步。
初时还好,但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昨日的酸痛还未完全消退,新的疲惫又涌了上来。
不少人身体开始控制不住地晃动,豆大的汗珠滚落,砸在地上。
王双的脸涨得通红,双腿抖得像筛糠一般,他偷偷瞥了一眼旁边的狗剩。
只见狗剩虽然也汗流浃背,嘴唇紧抿,但双腿却像钉子一样钉在地上,纹丝不动。
“这小子,怎么这么能扛?”王双心中嘀咕,暗自咬了咬牙,也努力坚持。
法壹和法贰在队伍中缓缓踱步,不时纠正着他们的姿势。
“肩沉下去!气要稳!”
“眼神向前,不要低头!”
“谁在偷懒,加练半个时辰!”法贰轻喝道。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
当法壹终于喊出“停”的时候,至少有一半的人腿一软,差点直接坐倒在地。
狗剩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只觉得双腿又酸又麻,几乎不像是自己的了。
短暂的休息后,法壹开始教授【罗汉拳】的第二式和第三式。
这两式动作依旧大开大合,讲究力从地起,腰马合一。
新弟子们强忍着身体的酸痛,努力跟着模仿。
只是他们的动作生涩僵硬,有的出拳无力,有的转身不稳,险些摔倒。
一个名叫赵四的青年,平日里自诩有些力气,此刻打起拳来却手脚不协调,引得旁边几个勉强支撑的弟子险些笑出声。
法贰眉头一皱,走到他面前:“看清楚,力从脚跟起,经腰胯,达于拳锋!”
说着,他亲自示范了一遍,拳风呼啸。
赵四看得目瞪口呆,脸上有些发烧,急忙收敛心神,重新练习。
李青玄依旧没有出现在练武场,但他对这里发生的一切了如指掌。
“璞玉需雕琢,这些人心性尚可,只是基础薄弱,还需时日打磨。”他心中暗道。
……
午斋时,膳堂内的气氛比昨日更加沉闷。
许多新弟子扒拉着碗里的米饭,食欲明显不如昨日。
上午的操练,几乎耗尽了他们所有的力气。
狗剩却依旧吃得很香,只有吃饱了,下午才有力气,晚上才有精神温习拳法。
下午未时,佛堂偏殿。
三十三名新弟子盘膝而坐,只是不少人精神萎靡,眼皮微垂,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李青玄端坐于蒲团之上,目光平和地扫过众人,声音徐徐响起。
“佛言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蕴炽盛。尔等初入山门,便已体会到肉身之苦,修行之苦。”
“然,苦非尽是坏事,苦,能磨砺心志,能消解业障,能令我等看清世间虚妄,从而生出离心,求取真道。”
李青玄顿了顿,看向那些因疲惫而精神不振的弟子:“尔等上午习武,身体酸痛,此为身苦,若因此心生懈怠,便是自添心苦。”
“须知,习武强身,体魄强健,方能承载佛法,意志坚定,方能抵御魔扰。”
他的话语不重,一些原本昏昏欲睡的弟子,也渐渐抬起了头,眼神中多了几分思索。
狗剩听得格外认真,他想起自己以前挨饿受冻的日子,想起被人欺负的无助,那些苦,比现在练拳的苦,要难熬得多。
如今在禅光寺,有饭吃,有地方住,还能学本事,这点皮肉之苦,又算得了什么?
一个时辰的讲经,李青玄并未讲太多高深的道理,只是结合他们眼下的处境,将佛法融入浅显易懂的言语之中。
讲经结束,众人起身行礼,李青玄看着他们道:“今日所学,回去好生体会,明日的【罗汉拳】,莫要懈怠。”
“是,师傅!”众人应道。
申时的晚课,依旧是念诵【清心咒】。
或许是下午听了李青玄的开示,众人念诵时多了几分虔诚。
戌时之后,厢房内。
“今天这‘苦’字,师傅讲得真好。”一个平日里不怎么说话的弟子突然开口。
“是啊,以前总觉得吃苦就是倒霉,现在想想,师傅说得对,吃苦也是一种修行。”
王双揉着酸痛的腿,咧嘴道:“道理是懂了,可这腿还是疼啊!明天那马步,不知道能不能撑住。”
狗剩躺在通铺上,闭着眼睛,心中依旧在默念【清心咒】。
夜深人静,弘远来到李青玄的厢房。
“师傅,今日新弟子们的表现,比昨日略有进步,虽大多疲惫不堪,但坚持下来的人,眼神中多了几分韧劲。”弘远将手中的记录本呈上。
李青玄接过,并未立刻翻看,而是问道:“你以为,这批人中,哪些可堪造就?”
弘远沉吟片刻,道:“回师傅,狗剩此子,心性最为纯良坚定,假以时日,必有所成,另有几人,如那赵铁牛,周平,亦能吃苦,心思沉稳,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尚有部分弟子,虽能勉强跟上,但心志尚有动摇,眼中时有退缩之意,还需多加观察引导。”弘远如实说道。
李青玄点了点头:“嗯,一个月的时间,你继续留意便是。”
“弟子明白。”弘远应道。
李青玄微微颔首,“去吧。”
“是,师傅。”弘远躬身退下。
窗外月色洒在寺庙的青石板上,新弟子们在疲惫中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