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去南方,我个头小,去了后应该能避短吧,但听说南方的女孩子皆小家碧玉、温婉可人,岂不是又露出了我这大家石头的粗线条,怎么办呢?”
“黑河—腾冲线上找一找。”尘黛道。
黄梦萍大笑,重新低头看书,她说话的时间都没有了。
晚上十点,值班老师围着宿舍楼转,用手电筒晃照未熄灯的房间。
待老师脚步远去,早已躲进宿舍厕所的尘黛和黄梦萍,打开灯,暖暗的灯光从厕所上墙的小窗里洒往校园,高三宿舍区,如同蜡烛,一个亮起一个。
他们有着只需睡一小会,就能保持长期在线的精力,除了把这套习题做完,除了把这个知识点背过,除了把每日的计划完成,不去想任何事情。 而此时的李明澈,坐在网吧里,于周围激烈的游戏敲击声中,写着满屏一行一行的代码,肆无忌惮又面无表情,饿了,泡一桶大碗面,困了,往老板的沙发上一躺。
李明澈醒来,皱眉眯眼,适应着光亮。收银台后的女生,嘴里嚼着锅巴,正在看电视剧,转过头看着他。李明澈不明所以,顺着低头看看自己,才发现身上多了一件衣服,背部缝着一个硕大的粉红色蝴蝶结
“你的?”李明澈赶紧掀开衣服,道。
“嗯。吃吗?”女生递过一个锅巴道。红、黄、绿各染一绺的长发上卡着半个头宽的粉红色蝴蝶结,上衣和裤子处都别着几近遮住口袋的粉红色蝴蝶结,显眼的可爱。
“谢谢。”李明澈摇头,又指指衣服,去找座位。
“李明澈,计算机系的。”女生将胳膊支在柜台上,伸头笑道。
“嗯?”李明澈疑问。
“很出名的嘛,长得好看,不近女色,也不近男色,只专注于专业,别称技术男。”女生咯咯笑起来。“听说,有人为了看你,专门去蹭计算机课,还蹲点食堂。”
李明澈礼貌性笑一下,继续往前走。
“我也是职院的,半工半读,在这给老板打工,我叫郑雅楠,有什么事情找我。”女生继续道。
李明澈脚没停,微转头朝她笑笑,表示回应。
渡东庄的八月十五,与往常无二。
起床后,尘贵方给奶奶端过洗脸水,牙杯放一边,去刷净便盘。张美英煮好面条,窝着鸡蛋过来,新烧的热水灌满暖瓶,小塑料桶内倒满凉水,床头有苹果与点心。
饭后,尘贵方去工地,张美英去冷库,奶奶在家等待。
那天不同的是,出库的蒜格外多,货车等在那里,急着发车。冷库老板劝着女工们,帮帮忙、赶赶活,计件嘛,多劳多得,也不算白加班。
张美英想着回家做饭,但满棚无一人走,所有人埋头奋力切蒜根、装袋、扛上车,好像过手的每一个蒜,都能听到钱的回响。
张美英心里犹豫着,但手丝毫未停,待车一关匣,张美英火急火燎赶往家,刚过东西街交叉口,看到路边停着一辆面包车,张美英恍然,本就着急,更是瞬间激出一身汗,八月十五看姑。
屋里坐了一排毕淑正的侄子、侄女。
“就今天忙,就今天回来晚了。”张美英边在天井支自行车,边大声解释。
“忙,都知道。”奶奶的侄女屋里接话道。
“车等着走,急唠唠把活干出来。”张美英站在门口,算是露面打招呼,“我先去做饭,你们坐着。”
“姑,你早晨几点吃的饭。”奶奶的侄子毕忠刚暗讽道。
“平时回来不这么晚,今天头一回。”奶奶半窝在床上,道。
来不及炒菜、溜馒头,张美英打开煤气灶,倒一锅热水,抓一把面条扔进去。下了那么多的力,无人看见,偶尔一次回来晚,偏被碰到。
累炸、委屈、难过,一下子涌上心头,张美英咽了咽唾液,生生咽回去。
“你们吃了吗?再吃点。”张美英端着刚捞出来的面条,忍着烫,笑道。
“吃过了,吃过了,你快去吃吧,得饿坏了。”奶奶的另一个侄女道。
“就今天忙。”张美英再次解释,转头去烧水、下茶。
“姑,今天早晨吃的什么饭?”毕忠刚问奶奶。
“面条。”
“哪能顿顿吃面条,不吃菜不吃肉可不行。”
“没有顿顿吃面条。”奶奶道,皱眉看着侄子,希望他不要再说。
张美英放茶叶的手微微颤抖,饥饿叠加了怒气,索性丢下茶壶,去吃饭。
“嫂子,八月十五,我打算叫着表兄弟姐妹几个聚聚,找了个农家宴,贵方哥有空吧。”黑色西裤里扎着白衬衣的毕忠刚,悠悠道。
“没空,赶工期。”张美英丝毫未迟疑,直接拒绝。
“人不能只想着赚钱,还要多维护维护关系才行,不能亲戚朋友不联络,连老人孩子都照顾不好。再说,天天这么忙,怎么还没过好?贵方这是欠了别人多少钱?”
“你要替他还债,我就告诉你,别光嘴上问。”张美英说完,往嘴里塞了一口面条,她怕要骂人。
“姑也看过了,我们走吧,家里还有事。”毕忠刚的一姐一妹怕再说下去,呛起话来。
“那我不送了,面条再不吃都坨了。”张美英站起来,做出送客的姿势。
“收收你的优越劲吧,尘黛尘屿都长大了。”出门后,大表姑对弟弟道。
“一点多了,还没让咱姑吃上饭,我作为亲侄子、娘家人,还不能说两句了,你看她那刺头样,还以为自己是阔老板娘呢。”毕忠刚不屑道。
一姐一妹不敢违逆弟弟,只要有钱,可以无视长幼有序。
“这是几个孩子留得钱,你拿去用吧。”奶奶手里拿着三百块钱,伸向张美英。
“我不拿!”张美英受到了侮辱般,收拾碗筷的手,迅速弹开。
寡居多年的毕淑正,最怕与他人起冲突,生病后更是变得谨小慎微,她不敢得罪娘家人,也讨好不了张美英。低垂着头,像受惊的母鸡,收敛起羽毛,几乎要躲到被子里。
张美英刷完碗筷,给奶奶重新灌满热水与凉水,走到天井,叹了口气,又折回。
“你喝茶吗?”张美英问。
“你喝吧,累了。”奶奶抬起头,道。
张美英给茶壶冲水,放在奶奶床头桌上,赶回冷库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