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从店里出来,街上人群熙攘,路边摊、小吃店,浮商游贩中穿过数不清的学生们,仿佛太阳将夜市照亮。
“逛一逛?”李明澈问。
“去岭北广场吧,据说走路一个半小时就到了,不过我不知道怎么走。”
高中被迫练就的徒步本领,如今俨然已成热爱。
“你保证校内不走丢就行。”李明澈道,领着尘黛从无法并肩的人群中出来,找到公交站牌,大概看了看地标,“前面有个白龙潭,景点应该有卖地图的。”
他们手牵手走进比肩叠迹的人群中,脚下是陌生的土地,路过是陌生的景色,身旁是熟悉的人,忽然生出相依为命的感觉。
“想过以后留在这里吗?”尘黛问。
“不像你啊,还能想以后了。”李明澈笑道。
“你这个专业,湜渊还是不行的,以后是不是只能来岭北或者去更大更远的地方。”
“可能,怕异地?”
“还有四年毕业,早着呢。”
“又像你了。”
“我也是有追求的人,好嘛。”
“那是那是。”
“你爸妈知道你要来岭北吗?”
“知道。”
“你不会跟他们说了吧?”尘黛一个立正站在原地。
“他们很喜欢你。”
“你真说了?!”
“没有。”
尘黛呼出一口气,继续往前走。
“别说。”尘黛又道。
“为什么?你爸妈不喜欢我?”
“也不是……还在上学嘛,反正,别说。”尘黛道,她说不清为什么不能说,她还没有做好准备与父母探讨感情。
“那我就频繁地出现在叔叔阿姨面前,引起他们的怀疑。”
“你敢~”
“我去看我家那老宅。”李明澈笑道,手稍用劲,将尘黛拉得靠过来,并偏向人行道拐角靠墙处斜过几步。
“啧,眼看都塌了,还没卖出去……”尘黛仰头道。
李明澈借势歪了下去。
“路况观察仔细。”尘黛道。丁子路口,两条路的视野完美被阻,另一条路人迹较少。
“蓄谋一路。你刚才还说什么?”
“我要说……我要说什么?”尘黛大脑短路,靠在李明澈胸前,被这忽然涌上来而迟迟退不去的热潮袭击。
“那就靠一会,当休息。”
“……你家那老宅,换成昆虫乐园,说不定会有研究专家愿意买。”
“果然是上大学的人,都见专家了。”
“我想起一事。”
“什么事?”
“我们学院有个老师,除了教我们,她还带汉语言文学自考生的论文,给他们答辩。有一天我去教学楼,看见她领着五六个学生进她办公室,很快,每个学生都提了几本捆好的书出来。然后,每个人拿了两百块钱给了老师。”
“什么意思?”
“那些书是那个老师自己写的或者主编的,强卖给她带的自考论文学生,那些学生也不敢不买啊,万一毕业论文过不了怎么办。”
“……”
“有两个女生走的时候,过走廊,我听见有一个问,‘老师告诉我们她的家庭住址是什么意思?’另一个说,‘可能在学校辅导论文没教室?’第一个就说‘什么辅导,你真信?去家里怎么能空着手呢,你知道这个老师平时喜欢什么吗?’”
“……”
“我当场对大学教授破了大防。”
两个人抱在一起,笑得不得不分开,那种只有他俩才知道为什么的笑。过去受的创伤,那个能懂的人实际比心理医生更重要,若可互相疗伤甚至能将其转为成长。
“你这个专业,毕业后大概率是语文老师吧。”
“你还是养我吧。”尘黛脑子里过了自己站在讲台的样子,瞬间起了鸡皮疙瘩,及时刹车。
白龙潭比想象的大很多,属意外之喜。马路一侧下去几个台阶,穿过如同西游记水帘洞般的如盖如被如瀑大柳树,眼前豁然开朗。
看得到边望不到头的潭水,澄澈静流,底部长满水草,随水浮动。白石围潭铺地,端庄齐腰栏杆立起,植物全是北方土生土长的当地树木,又以垂柳高大落叶乔木为主,皆无水土不服之病,茂然成林,路引人随,一侧看潭,一侧赏柳,“虽由人作,宛自天开”。
潭水被风吹荡起大的波纹,被人声吸的干干净净。尘黛和李明澈精神焕发,极为开心,索性先畅游此潭,看鱼、看水、看游人。
“这地方还挺大,绕一圈估计该吃晚饭了。”李明澈道。
“这景点怎么没卖吃的。”尘黛经李明澈一提,忽然意识到。
“饿了?你在这等着,别乱跑,我去路上看看。”
“不饿,也没你说的地图。”
“怕走丢?”
“不怕。”·
是真的不怕,两个牵着的手,手心里微微出汗。
“我现在知道为什么,溺水多发生在农村了。”尘黛道,看着隔一段距离便立一个的警示牌“水深危险、禁止下水”,以及开辟出的一块专门用来游泳的区域,“这里有游泳馆,非下水区域人来人往,大部分人在监视下也不敢下水,即便有人落水也能及时得救。”
“嗯,我们去玩水,就只有河,河面积又大,离着村子又有距离。”李明澈道。
“想想真后怕,尘屿一到暑假就钻到河里,晒得脖子以上和以下完全不一个色。等国庆回去,我得骂他一顿。”
“现在也去?”
“以前。”
“啧~记仇,你记忆力到底是好还是坏?”
“坏事记的特别牢。”
“那我得对你好点。”
“……那边有卖喝的。”尘黛一笑,偏头看见斜坡上处飞着一张旗,旗上写着毛笔大字“茶。”
李明澈寻了一下路,泥巴坡面松树下铺了一趟白石,能过人。茶馆外的桌面、凳子借了石头做的,茶具清一色白瓷兰花大碗茶,像给过路人喝的,“酒困路长惟欲睡,日高人渴漫思茶,敲门试问野人家。”
“干这个也挺好……不过我妈估计有意见。”尘黛道。
“为什么?”
“跟卖饭没什么实质区别,她是干伤了。”
“需要勇气,但你不缺。”
“……”尘黛,她没说出口的是,差点行业是不是在大城市里生,她仿佛在为未来与李明澈一起留下来,找借口。
李明澈向卖茶人问了去岭北广场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