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被吓了一大跳，她条件反射地将手背在后面，牢牢地护住手机。
要是让哥哥看到她和三月竹的聊天记录！那就真完蛋了！
“你在干什么？”
许是刚洗完澡，段景越的发根上还沾着零零碎碎的水滴，他用灰色毛巾来回擦着头发，可眼神却不变，像是狼盯着猎物，单枪直入地朝林栀意走来。
“我……我没干什么。”
林栀意边说边攥紧手腕，心虚地往后又退了好几步。
段景越看了她几眼，他将毛巾不耐烦地甩到一边，大步流星地朝人走去。
还没等他完全走进，一阵冷冽又厚重的木质味就迎面扑来，像是秋天寒咝咝的雨，一阵阵钻入她的鼻腔，刺激着她的每一根神经。
“拿来。”
段景越伸出手，强硬的，不容拒绝地命令她。
“真的没什么。”
哥哥离得好近，林栀意只觉得全身上下都像是被这气息给包裹住，她痛恨自己近些天来乱七八糟的想法，好像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她紧张万分。
段景越紧了紧眉头，正准备自己上手去拿，就瞧见一滴泪“噗嗤”一声地落到了地上。
寂静无声……
两人之间，仿佛只剩下那微乎其微的一声响。
手悬在半空中，段景越看林栀意擦着眼，心里的那根弦也随之颤了颤。
他做得很过分吗？吓到她了吗？
段景越收回了手，两人又沉默了许久。
男人转身朝阳台走去，他需要好好想想，小姑娘现在这个年纪有这种想法，正常，但并不是什么好事情。
况且她才多大，她身边的人又能多大，到时候真受伤了，简直是得不偿失，对她的未来并没有任何好处。
林栀意看哥哥走了，泪才如泉水般流淌了下来，她的双肩上下浮动着，很狼狈，明明什么都没发生，她却有如此大的反应。
喜欢怎么啦？又不碍着谁。
林栀意摇摇头，她知道，她的喜欢太小，妨碍不了任何人，却可以困住她自己，也只能困住她自己……
她心虚又罪恶，那份似狂风暴雨般冲撞着她灵魂的感情，只是掷入大海的一粒石子，空落落，不会有回声。
哥哥点了烟，暗了明、明了暗，直到过去了很久，他将那空盒子丢到一边，这夜才算真正暗了下来。
烟圈弥漫着夜，她看不清哥哥，只觉得哥哥离她很远，很远……
林栀意这一晚上睡得并不安稳，她梦到了很多人，梦到了那个雨夜，他说，“你跟林妈是一点儿都不像”。
她被这句话给惊醒，一睁眼，便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母亲也会责怪她这种不合适的想法吗？
林栀意揪着被套，将自己裹在黑暗里。
她想起母亲的脸，已经很模糊了，但她记得母亲的笑容，记得母亲的声音，“我们意意想去做什么都可以呀！想做什么妈妈都会支持你的！”
小姑娘抽噎着，她知道，母亲是永远不会责怪她的，她会把她抱在怀里，告诉她“没事，妈妈在。”
妈妈在……
她空落着的那半颗心，像是被再次出现了裂缝……
母亲的离世带走的不只是母亲，还有半个她。
——
“咚——咚——咚——”
“栀意，起床没？”
段景越敲了好几声门，也没听见里面的动静。
他开了门，一眼就看见床上拱起来的一座小山。
段景越昨晚也没睡几个小时，好不容易把这姑娘的事儿想清楚了，又临时开了个线上会议。
他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数不清已经熬了几天了。
“乖，还睡呢？”
“嗯……”
林栀意翻了个身，又往另一侧耸了耸，哥哥的手好冰，她不要他碰，讨厌他！
“我今天要出去忙工作，你自己在家可以吗？”
段景越将小姑娘的被子往上带了带，没几秒，一股柠檬味的清香就扑了上来，酸酸甜甜地充斥着男人的大脑。
林栀意没吭声，她难受到大半夜，到现在，真是一点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而且哥哥要工作，她能说什么？她还能不让他去？
“栀意，昨天是我态度不好，我向你道歉。今晚我和夏家那边有个局，尽量十点前回来，等我回来了我们再好好聊聊好吗？你想出去玩或者在家都可以，乖一点。”
林栀意的耳朵动了动，“夏家”，属于她的敏感词汇。
还没等她思考过来，关门声就先一步闯入她的大脑。
林栀意一惊，晃晃荡荡地又转了回来，她的一双眼睛沉甸甸的，时不时就要阖上，她看着被关上的门，强撑着看了许久，直到视线变得模糊，才又睡了过去。
一觉睡醒已然不知几点，小姑娘模模糊糊地伸手去拿电话，一看便吓了一大跳，已经下午两点半了！
小姑娘迷迷糊糊地从被窝里钻出来，刚一开门就闻到一阵香。
“王姨！！！！你怎么来啦？”
林栀意顶着个鸡窝头小跑过去，她挽住王姨的胳膊，笑嘻嘻地就往上凑。
“哟，小小姐醒的正是时候！饿了吧？赶紧的！”
王姨脱下围裙，火急火燎地就把菜给端上了桌。
“太丰盛了王姨！哥哥给我请的其他阿姨都没有你做饭好吃！”
林栀意呼哧呼哧就扒完了一碗饭，潇潇洒洒地就往沙发里钻。
“我倒是也想来照顾小小姐，可是别墅那边走不开呀！先生每次请人来喝茶吃饭，我也都得过去安排着，毕竟干了这么多年了，熟能生巧了。”
“那是因为王姨有能力呀！”
林栀意张口就来，她歪坐在沙发上，像是只吃饱喝足的波斯猫，太阳暖烘烘地照着她，她昂起头，只是呆呆地受着，她要让太阳照到心里，驱散掉昨日的阴霾。
“就你会说话！也难怪先生这么喜欢你，今个儿一早就给我打了电话，说昨天话说重了，惹你不高兴，专程还喊我过来陪陪你。”
王姨笑着看了眼林栀意，见她心情不错，又接着往下说。
“小小姐，你别说，我还真没怎么见过先生和人吵架后吃瘪，往前好些年，他是油盐不进，除了老爷子，他谁都敢说，从来不带吃亏的。如今老爷子不在了，更是没人有这个本事，你是头一个！”
林栀意只是笑着点头，并不作答。
在哥哥身边这么多年，他是什么样的性格她自然也清楚，抛去她那见不得人的情感，她也总是怕他的。
不过谁吃瘪还真说不准，想起昨晚一个连着一个的梦，林栀意只觉疲惫，这疲惫不是身体上的，却是精神气上的，她学着大人的样子按了按太阳穴，一下子竟觉得自己像是老了十岁。
小姑娘呵嗤呵嗤地笑了出来，老十岁好呀！这样和哥哥就只差三岁了！
只是这刚笑没几秒钟，她却又灰了心，是呀，她和哥哥差了整整六岁，这还是她抹去零头后的结果。
六岁或许在别人看来不大，但对于她和哥哥，那便是太多了……
她爱他，难道就能抚平这六年时间所带来的差距吗？
难道就……
“哎哟！差点忘了！小小姐，先生还叫我提醒你，最好在他回来前就先把学校的功课给完成了去，他晚上回来有话要和你说呢。”
“好的王姨。”
林栀意唤了声，她不去想了，答案一直是显然的。
在她还在为一两次考试发愁的年纪，他早已能撑起整个家族，稳住后方，他们之间相差的，又何止是年龄这最最简单的一项……
林栀意趴在桌子上乖乖地列出了要做的事情，她一门一门地完成，控制着自己不去想这些事情，是不是她努力一点，再努力一点，就能一点点拉近他们之间的差距呢？
哪怕只有一点……
林栀意将全身心都投入进大大小小的题目里，不敢再往深处揣摩了，直到完成了所有的任务，她才让似细雨般绵密的思绪涌了上来。
哥哥说今晚和她聊，能聊什么呢？
他会怀疑她会早恋？会想知道对方是谁？会语重心长地提醒她？或者是直接强硬地叫她断了这种想法？
林栀意不敢想了，她拿出写好的计划本，讪讪地在最后一栏打上了勾。
一声叹息过后，女孩才抬头看了眼窗外。
太阳隐去，竟也不知是何时冒起这嘶嘶的小雨。
雨纷纷落下，像是要浇满这一层层的课本，水味与木质的幽香灼灼地缠着彼此，真是好熟悉的味道……
只听这外头“轰隆”的一震，屋内姜黄色的灯都像是被惊着了，错位般晃动了好几下，它们成了潜伏在这书桌上的散星，坑坑洼洼地、淅淅沥沥地连成一片水汪汪的星海……
林栀意，别哭了。
女孩擦干了泪，也关紧了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