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丫似乎想起什么可怕的事情,稚嫩的脸上全是恐惧,声音发颤。
“他们有很多很多人。”
“还有刀。”
“有一次我爹被打得在床上躺了小半个月。”
照晚霜:“这些人眼里就半点没有王法了吗?”
“王法?”
苏文的脑袋从车窗里伸出来,淡淡道:“有的地方王法可没有家法大。”
“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要把各地的官员任免权收回来吗?”
沧澜州和镜州某些情况是相似的。
沧澜州刺史的位置,必须要由枯竹殿举荐,然后朝廷从他们送上来的名单中挑选一个。
最直接的后果就是朝廷在沧澜州一点威严都没有,从上到下,都是枯竹殿的人。
他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堪称无法无天。
“苏霸。”
苏文开口:“给那老妇送些银两吧。”
“诺。”
苏霸从腰间取出一枚银锭递给老妇人,后者双手颤抖地接过。
“够你们缴香火税了吗?”
苏霸问道。
“够了够了。”
老妇和老汉跪下,热泪盈眶:“多谢贵人。”
“二丫,莲生。”
老夫朝自己的一双儿女道:“你们要好生服侍贵人。”
倘若有的选择,这世上没人会愿意卖儿卖女,难就难在没有选择的余地。
交不上香火税,不止他们的田地要被收回去,二丫和莲生也要被拉去寺庙做奴仆。
与其如此,还不如卖个好人家。
老妇一步三回头,满是不舍,可最后还是被老汉强行拉走。
“爹。”
“娘。”
二丫和莲生哽咽。
“晴儿,带他们去洗一洗。”
苏文开口。
“诺。”
两个小家伙把脸上的泥污洗去,论模样倒是长得极为不错,二丫清秀,莲生浓眉大眼。
马车内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臭味,二丫和莲生紧张地坐在角落里。
从出生到现在,他们都没有坐过马车,顶多坐过驴车和牛车,连车厢内都镶嵌着金银丝线。
叶雅儿取出一些精美的点心递给两人道:“刚才肯定没吃饱。”
“谢谢姐姐。”
二丫开口。
“不对。”
莲生道:“以后要改口叫夫人和老爷。”
“你们爹娘教的吗?”
苏文好奇。
“嗯。”
“娘说的,我们卖出去了,就是奴婢,不能乱喊。”
莲生点头。
他:“莲生,你们每年要缴多少的香火税?”
“香火税不是按年缴的,而是按季节。”
莲生小口小口地吃着糕点:“春天要缴的少些,夏天和秋天缴得最多,因为秋天要举办法会。”
“去年秋天,爹娘缴了三两银子的香火税,今年开春买了种子,交了天税之后,家里实在是没钱。”
“需要缴纳香火税的人家多吗?”
“多。”
孩童点头:“我们村子和周围几个村子,都是租的灵感寺的地种,每年除了要缴纳香火税之外,还要挑一些长得好看的男子和女子送去寺中,服侍菩萨。”
“谁家的子女被选中,就能免去三年的香火税,家家户户都争着抢着把自己的子女送去。”
照晚霜和叶雅儿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眼底的惊色。
苏文继续问道:“那这些被送去服侍菩萨的人回来过吗?”
“没有。”
莲生摇头,眼神黯淡:“我要是能被选中就好了,这样爹娘也不用为香火税发愁了。”
叶雅儿:“看来沧澜州还有许多事是我们不知道的。”
“嗯。”
他把玩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
中途马车停下
苏文叫来苏霸,小声和他说了几句话,不多时,苏霸就领着几个相府的护卫脱离车队,掉转方向,沿着来时的路折返回去。
他靠在马车墙壁上闭目养神,脑海中思绪翻飞。
历年来,沧澜州锦衣卫递给北镇抚司的折子上,都没有提过香火税这种东西。
要么就是北镇抚司衙门出了叛徒。
要么就是沧澜州的锦衣卫已经被彻底渗透。
苏文更愿意相信后者。
毕竟沧澜州是枯竹殿的地盘,身为佛门传承最为久远的圣地之一,枯竹殿的实力深不可测。
想要控制沧澜州锦衣卫,并不是一件难事。
锦衣卫不可用
就只能调沧澜州之外的力量。
“去沧澜城。”
他突然睁开眸子,朝驾车的老山头说道。
沧澜城
沧澜州的州城
就连城墙上原本的大殿都被一座庙宇取而代之,里面供奉着诸多菩萨罗汉相。
大白天的时候,乌泱乌泱的人群沿着马道登上城墙,烧香礼佛,缕缕青烟盘旋在城头庙宇上空。
“这些秃驴吃了熊心豹子胆。”
照晚霜道:“竟敢把庙宇放在城头。”
城墙乃是军事重地,代表着朝廷的颜面,可那些秃驴却在城头建了一座寺庙。
岂不是意味着佛门还在大周朝廷之上。
“看来这两百年,还是对他们太宽容了。”
苏文收回目光,慢悠悠地开口。
“停下。”
车马勒住缰绳,苏文叫来一个护卫道:“去叫沧澜州刺史尹大同来见我。”
“诺。”
护卫领了命令,径直朝着守在城门前的兵丁而去。
“你过来。”
他指了指其中一个兵丁。
这些士卒早就注意到苏文一行人,六七十个骑士,个个人高马大,腰间佩剑,杀气腾腾,一看就知道不是好惹的。
正猜测其身份时,就被黑衣武士指着。
“什么事?”
士卒壮着胆子问道。
“啪”
护卫手里的马鞭重重地抽在这个士卒的脸上,直抽得皮开肉绽,血肉横飞。
当即倒在地上,双手捂着脸打滚哀嚎。
刚刚下车的二丫和莲生被这一幕吓得脸色苍白。
他们跟着爹娘来过两次沧澜城,入城的时候,务必要讨好这些凶神恶煞的士卒。
却没想到,自家老爷的手下敢拿鞭子抽他们。
凄厉的惨叫让其他士卒先是愣了愣,紧接着便是大怒,七八人提着长枪围过来,还有更多的士卒从城门背后的马道冲出。
苏文麾下的武士也不是吃素的,当即策马上前,排出骑兵冲锋的战阵,齐齐拔出腰间的钢刀,勒住缰绳。
随时准备冲锋。
以他们的实力,只需要一轮冲锋,就能把看守城门的士卒全部斩杀。
“你们想做什么?”
“要造反吗?”
城门小吏领着三四十个甲士和相府的黑衣骑士对峙。
进出沧澜城的百姓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四散而逃。
“你。”
黑衣护卫指着小吏道:“滚过来。”
如此霸道和狂妄的口气,反而让小吏拿不准虚实,暗道:“这是哪家的权贵。”
门吏脸色阴晴不定,正要开口,就看到黑衣护卫手中长鞭一挥,将他卷起,拖到护卫的面前。
反手掏出铸铁的腰牌晃了晃,上面相府行走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让城门吏亡魂大冒。
急忙制止麾下的士卒,爬起来换上谄媚的笑容:“原来是京城来的大人。”
“大人有什么吩咐?”
护卫收回腰牌,冷冷道:“让沧澜州的刺史尹大同滚出来。”
“好好好。”
“小的这就去。”
城门吏哪里敢迟疑,翻身上马头也不回地往城内去。
也就一炷香的时间,就看到小吏领着个身穿刺史官袍的那人骑马狂奔而来。
“驭”
尹大同勒住缰绳,不待胯下马匹停稳,翻身落地,三步并作两步地扑到马车前。
“卑职沧澜州刺史尹大通,见过相爷。”
尹大同额头全是汗水,官袍被浸湿,低着头,惶恐道:“卑职不知相爷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大周宰相苏文
凶威赫赫
谁能不怕
虽然沧澜州刺史这个位置是枯竹殿举荐的,可若是惹恼了马车内的男人,尹大同吃不了得兜着走。
这些时日
镜州和沧州的事情,早就在江南各地传开。
强如镜湖书院,不也得低头?
沧州世家更是被苏文收拾得险些家破人亡,据说好些个家主不是被砍了手臂就是被割了耳朵。
江南的豪门士绅人人自危。
尤其是苏文还和枯竹殿不对付,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
尹大同岂能不怕。
帘子掀开
苏文躬身走出来
淡淡地瞥了眼尹大同,随即抬手指着城门楼子上青烟缭绕的庙宇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谁立的庙?”
“是何居心?”
“竟敢把庙修到城墙上头,我看你这位沧澜州刺史,是不是嫌自己命长了。”
苏文每问一句
尹大同便吓得一颤
四声连问之后,这位沧澜州刺史已然脸色煞白,满头大汗,不知所措。
“相爷。”
“卑职。”
“卑职不知啊。”
尹大同颤颤巍巍地开口。
“真不知?”
苏文冷哼:“等刀子架在脖子上的时候,你恐怕都不知道吧。”
“夫人,以淫邪祭祀玷污国之重器,该当何罪?”
他问道。
叶雅儿红唇微启:“按谋反处置。”
闻言
尹大同吓得浑身瘫软,连连摆手辩解:“相爷,不是淫邪祭祀,在沧州府衙门报备过的。”
扣上谋反的帽子
不是抄家就是族灭
反正没有好下场就对了。
“尹大同。”
苏文逼视着他,目光如炬:“别忘了,你身上穿的是大周的官袍,领的是朝廷的俸禄,效忠的是大周天子。”
“是是是。”
尹大同如蒙大赦,急忙起身朝周围的士卒吼道:“还愣着做什么。”
“赶紧把城头的破庙给我拆了。”
“谁要是敢阻拦,统统缉捕。”
“这?”
士卒们面面相觑,可看着尹大同铁青的脸色,不敢犹豫,立马登上城头,将里面的香客驱散。
开始拆除庙宇。
看着士卒们小心翼翼地将里面供奉的神像抬出来,苏文语气不容置疑:“把这些泥胎木塑统统给本相捣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