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这张随着年龄增长和他脑海中的面容越来越相似的脸,克拉伦斯不可避免地想起了一些陈旧的回忆。
他的雌父拥有和埃里克森一样的天赋,莱特利家族最初并不愿意让拥有治愈异能的雌父嫁给位高权重的雄父,直到雌虫答应每年继续为莱特利家族出产蜂浆才同意这桩婚姻。
年幼的克拉伦斯不明白雌父为什么每隔一段时间就会虚弱到起不来床,他努力去学习那些晦涩难懂的课程、接受不符合幼崽年龄的严苛训练,跟在雄父身后去学习如何当好一个家族的掌权人,只希望能够尽快变得强大一点、再强大一点,直到成为可以保护雌父的强者。
每次因此受了伤的时候,雌父总会用一种自己看不懂的忧伤神色温柔地为他治疗,克拉伦斯没来由的感觉到隐约的不安,后来他才知道这是幼崽对于危险微妙的感应。
曾经的他坚信自己总有一天会成长到让那些莱特利家族背后的大贵族们都不敢小觑的存在,然后光明正大地告诉他们,自己的雌父不会再耗费精神力为他们生产哪怕1g的蜂浆。
直到那次互为世仇的机械帝国和兽人帝国出乎所有人意料地放下仇恨组成一支来势汹汹的联军打了虫族一个措手不及,在短短三天之内就占据了一小半第四星系,作为帝国元帅的雄父在准备不及的情况下收拢残军赶赴远方的战场。
就在战事焦灼的时候,边境传来雄父连同整个嫡系部队的都被围困在荒星上的消息,为了能够一举歼灭这位帝国元帅,联军甚至考虑动用大型磁能炮直接无差别摧毁这颗荒星地表上的所有生命。
那一晚在雄父的强硬态度下已经有两年多不再为莱特利家族培育蜂浆的雌父让留守的所有士兵坚守元帅府,然后独身走出了府邸。
没有人知道那段时间元帅夫人与哪些家族都做了什么样的交易,他就这样消失在了大众的视野里,上流圈子里默契地遗忘了这位曾经风头无限的伯克利夫人,就仿佛这个人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一个月后,被强行打晕送进休眠仓的克拉伦斯被雄父从沉睡中唤醒。曾经高大健壮的雄虫此刻消瘦得不像话,克拉伦斯留意到雄父右边空荡荡的军装袖口,他仿佛意识到了什么,脑海中一片空白,模糊的眼前只能看到雄父嘴巴一张一合的动作。
雄父的声音嘶哑颤抖,他说:“克尔,只有我们两个了。”
年幼的小虫茫然地看向雄父饱经风霜的脸,用了很长时间才明白过来,他没有雌父了,雌父带着肚子里面已经有了虫形的弟弟再也不会回来了。
再到后来那个拉着他的手带着他向前走,为他抵抗外界一切狂风骤雨的身影也在某一天再也没有站起来过。
身形单薄的少年步履缓慢地走在这条道路上,一次次被狠狠击倒在地上,每次他们都以为他会像父辈一样不会再站起来了,可他依然在行走着,从羸弱的少年到已经有了父辈影子的青年,身影渐渐清晰起来。
直到这个时候那些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大贵族们才恍然意识到,在他们眼皮子底下成长起来的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怪物。
他们终于慌了,不惜得罪皇室也要砸重金建造一个远超规格的军事堡垒,将整个莱特利家族的驻地围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铁桶。
然而这个怪物疯了一样地在一夜之间冲破了某个私人基地固若金汤的守卫,从无数高阶战士、异能者以及磁能武器的狂轰滥炸之下揪出了龟缩在基地核心控制室的莱特利家主和其他那些继承了莱特利治愈异能的家族成员。
大贵族们许诺给伯克利家族更多的内阁席位、无数珍稀的奇珍异宝、资源星球的唯一开发权,而这位年轻的伯克利家主给他们的回答是一个失去了异能核心的莱特利家主。
侥幸在那场变故中活下来的莱特利们永远不会忘记那个晚上,那只恐怖的蝎子是如何将尖锐的尾勾扎进亲舅舅的心脏里血琳琳地勾出了对异能者来说至关重要的异能核心,然后毫不留情地将它碾碎得连渣都不剩。
不过很快他们也要感受这种恐惧了,因为那根死神镰刀一样的尾钩公平地悬挂在每个拥有治愈异能的莱特利头上。
这些本不属于他们异能核心混合着鲜艳的血液泼洒在莱特利家族世代相传的水晶花园里,让他们恍惚间想起在十几年前尚且年轻的他们是如何激动地埋首进那具躺在水晶花丛上被开膛破肚的身体里,睁大眼睛贪婪地寻找着那颗还在跳动着的心脏里面生长着的异能核心,然后混着血肉珍惜地将它们吞进腹中。
那颗属于莱特利家族几百年来异能天赋最高者的心脏轻而易举地被流淌着相似血脉的同族吸收,异能的种子在这些平庸者的心脏里面生根发芽,至此莱特利家族迎来了它最繁荣的十年,数不清的蜂浆从这片水晶花园里被运出送上大贵族们的餐桌上,一个个出身贵族天赋异禀的天才横空出世,整个上流社会都沉醉在这场狂欢之中。
而现在这些源于十几年前那抹水晶花丛里幽魂的异能核心混着血肉被祂的儿子一个个从他们的身体里面活生生剥离,和绽放的水晶花融为一体,祂终于完整了。
最后一个拥有异能的莱特利也倒在了血泊之中,在濒死的状态下他的一生如同走马灯一般闪回,最终定格在那个改变了他命运的晚上。由于年纪最小,他被当时已经陷入癫狂的族人挤到了最边缘的位置,等到他们心满意足带着幸福的微笑闭目享受起拥有异能的快感时,他急切地挤开众人趴在尸体上睁大眼睛几乎目眦欲裂地搜寻着可能剩下的异能核心碎片,终于他在层层内脏的掩盖之下找到了一小粒闪烁着微光的碎片。
他喘着粗气近乎虔诚地将它从温热的尸体中捧了出来,就在手指抽离内脏的时候似乎碰到了什么坚硬的东西,不过这个时候他又怎么会在意这种事情,随手将那东西拨开就急忙吞掉了碎片加入了莱特利的狂欢之中。
至于被他丢弃的东西则骨碌碌滚到了正满脸迷醉和着音乐跳起交际舞的族人脚下,随后不知道被谁踩破、碾碎,现在想起来那东西——大约是一枚刚刚成形的虫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