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两个小时后,他们乘坐的矿车抵达了隧道的另一头,位于肖拉帕卢克的旧潜艇基地的出口。
这个位置上,三人发现,同样停靠着一辆隧道车。也是,总里程达两百公里的隧道,要只有一辆小车反倒说不过去。
每一个出入口的位置都安排有一辆小车。看来,已经没有人从这里出入了。
“真麻烦啊,又要再输一遍密码。”哈里抱怨到。
另外两人没有说话,只是等着他赶紧输入。
“听说后来这些通道经过了科技化升级,跟冷战那会儿不一样,也不知道升级了啥,是不是就升级了个密码锁。”
“你手脚麻利点行不行。”罗伯特催促到。
不一会儿,随着带着锈迹的铁门上那一盏绿灯的亮起,三人才终于从隧道里走了出来,而后,又走出了洞口。
不过是两个小时没有看见太阳,或是因为矿车里憋得慌的原因,这让亚莉有种久违的感觉。
根据地图的指示,从洞口出来,只要顺着路再往西南方向走个几百米,就可以抵达肖拉帕卢克的定居点区域,这个定居点,是其中一批比较早被要求集中转移的定居点,现在应该是没有人的。
但是罗伯特没有直接顺着这条路走,而是花了点时间走上了一处高地,然后用防护服上附带的放大镜片看向了海面,十公里开外,确实有一艘只露出小部分的沉船,是一艘货轮。
“真的有艘船,怎么会在这个位置,怕不是偏离航道了。”罗伯特嘀咕了一句,身后的两人也不约而同地看向了那个方位。
但是罗伯特的目光没有只是看着船,而是从那里一直又看向了海边。
“岸上,有一件救生衣跟一些杂物,看来,真的有人上岸了。不过,看来只有一个。”
与罗伯特说话的同时,他压低了自己的身形以免被一个未知的人所觉察。身后的两人核对了罗伯特所说后,自然也蹲了下去。
但他们目前还不急着行动。
待观察了一阵后,定居点的方位也看不见任何的异常。
这些空置的民房往往还留有部分的物资,但是还有一点更重要的是,也许还可能有没有被发现的,遗留下来的死状怪异的尸体以及普通人难以察觉的银灰色孢子。
如果说挪威国防军的定点清退工作没有展开,那实在是冤枉了他们,但要是说一群异乡人在连事件全貌都没了解清楚便尽心尽力,那恐怕也是抬举了。
所以,即便国防军的人曾经来过,真正踏进去有清理过尸体的,不过也是他们控制的mR机器人,绝不会是他们自己。
“过去吧。先从民房找起。”
罗伯特下达指示后,三人才从高地撤出,直到进入定居点后,三人又分头行动开始找人。
仅仅三个人在整片定居点的民房里找人,听上去虽说虚无缥缈了一些,但实际上这里一共的建筑也不过三十幢,大部分都是低矮的木质结构。
走在最前头的两人把枪上膛了,但亚莉没有,她走在最后面,负责落下了的三分之一片区。
她略带紧张地试图打开每一扇她能看见的房门,经过一轮尝试后,最终,她来到了一幢面朝大海的房子前。
门没关。
亚莉蹑手蹑脚地把步子挪了进去,幽暗的房子内,只有脚步踩在木地板上发出的嘎吱声响。
“有人吗?我是国际联邦救援组的。”
没有人回应。
她先是顺着楼梯上了二楼,没有人。
她又折回了一楼。
穿过了客厅,饭厅。
然后,在她即将转身前往下一个房子的时候,她的余光发现了一丝异常,饭厅旁的立式壁橱的门,被打开了。
里面却不是食品,也不是餐具,而是幽暗的一片。
这是一个地下室的通道。
海边房子的地下室,并不常见。
她按耐住想要给腰间的枪上膛的冲动,打开了面罩上的探照灯,便顺着稍显湿滑的楼梯,走了下去。
一步,又是一步。
直到走完最后的台阶,她才终于松了口气。
可刚抬头张望。
“哇!”
骇然的叫声从她的口中发出,她吓了一跳,一屁股跌倒在了湿滑的楼梯上。
一下子让她心中的恶心感翻了一倍。
探照灯照亮的位置上,一具耷拉着脑袋的干瘦尸体,瘫坐在墙下。
脖子后,有一朵已经枯萎的肉花。
是感染者。
死了已有多时。
她细喘着气。
没事,没事的,我还在防护服里。
待稍稍平复心情后,她迅速拍打起身体,检查着自己的防护服,哪怕面罩内显示屏左上方的小人还是通体绿色的状态,她也还是无法完全放心。
这是她第一次,亲眼看见感染者的尸体。
片刻,她重新振作了起来,她清楚地明白上面两扇门的指引一定在预示着什么。幸运的是,她没有在地下室再看见另一个感染者,尤其是还能行动的感染者。
但不幸的是,那些银灰色的孢子,正如她预想的一般,散落在房间的各处,某些孢子正配合着她不久前慌乱的动作,透过探照灯的光,在半空中翩翩起舞。
银灰色的闪光,很是绚丽。
更不幸的是,她看见了不远处那些原本安静在地上的孢子,被抹去了一些。
不多,仅仅是一些不小心擦拭到的痕迹。
亚莉瞪圆了双眼,下一秒,仅是下一秒,她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跌跌撞撞地跑回地面,又从房子跑到外面的时候,她只有一件事要做。
快!要马上告诉队长!
她发疯似的朝两名同伴身影消失的方向跑去。
然后,她看见了。
队长罗伯特,站在了一幢房子的玄关处。
太好了,队长还没有进去。
等等!
不对,不是他还没有进去,而是他故意站在了那里。
“队长!我发现了!...”然而她的话还没有说完,便感觉到了气氛的不对。
罗伯特的右手紧握住枪,没有任何回应。
终于,他踏入了屋内,而亚莉也跟着他走了进去。
一名浑身遍布红疹的亚裔男性,目光呆滞地坐在了房中,而他的怀中,竟抱着一个幼童,然而与这名男性不同的是,幼童的身上并没有红疹,只是看着十分虚弱,似乎是睡着了一般。
他用那呆滞的目光,发现了走进屋内的二人。
“请...请救救我的孩子吧!”
伴随着一阵剧烈的咳嗽,男子的身体也跟着抖动了起来。
“请救救我的孩子吧!”
他用痛苦而嘶哑的声音,再一次重复了他的请求。
罗伯特一言不发,他拿起手中的枪,朝男子的位置,走近了一些。
“队长!”亚莉在隐约中明白了罗伯特准备做的事。
这时候,哈里也折返了回来,找到了二人。
“队长,我那边没有发现...”哈里边说边走进来,但他的话没有说完,便聪明地意识到了眼下这个局面意味着什么。
他闭上了嘴。
罗伯特举起了手中的枪。
枪,正对着男人的头,男人看着他的枪口,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意识上的模糊,他没有任何的反抗。
只是...只是口中还微微念动着刚刚在说的那几个字。
如同强制刻印在最后能发挥分毫作用的大脑中的咒印一般。
“队长!根据行动守则,我们应该把人带回去,在核实清楚后交给国防军隔离!”亚莉还在做最后的争取,用她几近竭斯底里的声音。
“不。太晚了。”
罗伯特这句轻描淡写的话,同时说给了在场的另外三人。
“队长!...”
哈里恰如其时地拉住了亚莉的手,不顾她的回望,把她带到了房子外,并关上了门。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哈里躲开了亚莉投来的目光,给了一句不像安慰的安慰,没有一切的嬉皮笑脸。
亚莉没有杀过人,也没有见过别人在自己的面前杀人。
她只是,控制不住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直到一声枪响。
她整个人都颤动了一下,泪水也滑落了下去。
她站在了原地,怔怔的,好几秒,漫长的好几秒。
但她很快又意识到,有些事已经无法挽回,但有些事,还可以!
亚莉又一次打开了房门,她快步走了进去。
“住手!”
幼童从死去的男子手中滑落到了地上,是个小男孩。
白皙俊俏的小男孩。
小男孩的脸上虽然沾上了部分的血迹,但他的身上跟脸上一样,没有任何的红疹,只是奇怪的是,这么大的动静,他居然也没有醒来。
罗伯特的枪口,从男子的身上,转移到了孩子上。
他甚至没有想要回看亚莉一眼的意思。
“他的身上根本没有症状,他不是感染者!”亚莉快步走了上去。
而罗伯特也确实放下了枪口。
只不过,是为了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锥形探测器。
他终于看了亚莉一眼。
又蹲下身子,把探测器的锥形面塞入了男孩的耳中。
不过一阵的等待,探测器,亮起了红灯。
罗伯特重新站起,把结果置于亚莉的眼前。
“看到没,阳性。”
只要感染了这种真菌,是没有办法医治的,罗伯特知道,亚莉也知道。
罗伯特重新拿起了枪,而亚莉的脑瓜嗡嗡作响,她在想尽一切迫使队长放弃的办法。
“但是,他没有任何的症状,甚至是连咳嗽也没有。”
这句话,的确让罗伯特陷入了短暂的停滞,门口站着的哈里,只听,没有参与。
亚莉趁着这个机会,扶起了小男孩,又轻轻拍打了他一下。
可是,却还是没有任何的反应,就好像陷入了重度的昏迷之中。
那瘦弱的身躯,一看就有好几天没有进食。
亚莉扭头看见散落在地的一些食品包装袋,一种异样在她的心头。
那个死去的男子应该是吃过东西的,但是这个小孩怎么没有?是故意没有给他吃吗?还是他根本吃不了。
小男孩虽然还活着,但是脉搏十分虚弱,这样的身体,能不能撑过今天都是问题,必须马上带回去治疗。
“没用的,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没有任何表征,但我们都知道,感染了就活不了,你越是这样,只会增加他的痛苦,不如趁着他还没醒来...”
“不对,还有一种可能!”
“嗯?”
“无症状携带者。”
罗伯特笑了。
“你为什么不猜测得更大胆些,可能是免疫者?”
“我...我不知道,可能是暂时的,也可能真的能永久抑制。”亚莉当然不知道,即便是无症状携带者,具体无症状的成因也有至少三种以上可能,免疫不过是其中的一种。
“那是万分之一,也可能是百万分之一、亿万分之一的可能。”
“但!那也是一种可能!”
亚莉紧紧抱住了孩子,她的眼神,她的行动,都不打算把他再次交给罗伯特。
罗伯特杀过人,也见识过太多人的死。
他可以选择放过,可以选择不放过。
这一枪下去,或许无关紧要,或许至关重要。
然而,他想回家。
却迟迟不见那渡河上的引灯。
紧咬着牙关好一阵子,他看了一眼小孩,又看了一眼那个刚刚被他送走的男人,放下了枪口。
还是决定要亲手点上这盏灯。
“你最好祈祷他是。”
亚莉,偷偷松了口气。
“哈里,走了。”
罗伯特转身径自往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