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贵妃拉着五公主的手，耐心说道：“母妃并不觉得他是弟弟，就要小五让着他，照顾他，变得有多懂事。只是小五的身份着实转变了，昨夜你也成长了，母妃很是欣慰，并无其他意思。”
“是我敏感了，母妃不要为我费神了。”
五公主看着秦贵妃挺着大肚子过了几个月，本来很心疼的，有什么情绪也是一直隐忍不发。
可这一日一夜她大起大落，经历了及笄礼的欢喜，接着贵妃生产她在外面又提心吊胆，如今落定了，五公主免不得有些小性子。
“傻孩子，你一向是宫里最小的，大家都让着你，现在你从母妃的独女变成长女，会多想也是常态，母妃不会怪你，反而会开心，你能在母亲面前展示最真实的一面，而不是憋在心里。”
见五公主不再使性子，秦贵妃才接着说。
“日后你迟早会嫁人，母妃不能一直顾着你的情绪不让你长大。”
“你及笄了，是大人了，与弟弟相处是你成人后的第一次历练，母妃希望你能学会，能做好，这样你出降后和公婆、驸马、子女相处会轻松很多。”
“当然，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要记得及时和母亲讲，独处时我们是最亲密无间的母女，你可以随心所欲，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这时候皇家的规矩是对外的，更遑论宫外那些人。”
五公主笑得眉眼弯弯，“母妃最好了，我一辈子都是母妃面前的小女孩儿。”
“那你的驸马呢？”
“不知道。”五公主扭过头，嘟囔着道：“还没影儿的事，父皇才不舍得将我早早嫁出宫呢。”
本朝贵女流行晚嫁，受宠的公主亦是。
建和帝早就说了要将五公主留到十八岁才出阁。
“你父皇要你十八岁成婚，可也没说不能提前相看。早些看好，母妃和你父皇还能多花时间打探那人的人品、过往经历。你可不要像你常乐姑姑一样，拖到最后……”
常乐长公主是陛下幼妹，长公主成人时建和帝已登大宝，她是国朝最尊贵的年轻女子，天下好男儿任她挑选。
她偏偏看上了鳏夫信国公。
十几年前的信国公二十有五，面如冠玉，仪表堂堂，膝下只有一子。
亡妻产后血崩，他不愿续弦，只想将独子平安抚养成人。
却被常乐长公主看上。
长公主不愿找寒门子，又认为其他世家子弟皆是斗鸡走狗之辈，不堪为驸马。
而信国公对亡妻重情重义，还年轻有为，铁骨铮铮，是个好男人。
常乐长公主彼时认为一定会将信国公的心重新捂热，一心一意要嫁给他。
太后宠着女儿，不顾信国公的恳求，一道懿旨将常乐长公主强行嫁过去。
这自然成了一对怨偶。
信国公怀念亡妻，对长公主只有敬，没有爱。
常乐长公主爱而不得，就连圆房也是用了药物才成功的，此后她心生怨念，艰难产下一女，逐渐心死。
如今二人分居两地。
信国公带着亡妻所生的世子住在京城的国公府中。
常乐长公主带着独生女儿住在北盛旧都的公主府里。
五公主想起上次见着常乐姑姑的样子，狠狠打了个寒颤。
“母妃放心，女儿不会仗着身份强行嫁给一个不爱我的男人。”
秦贵妃失笑，“你还年轻，知道什么是爱吗？”
“像父皇和母妃那样，我知道。”
五公主想起父母对视时的眼神，心里就能勾勒出爱情最好的模样。
秦贵妃想说并不是一开始她们就是这样的，她用了不知多少心思才有如今的地位。
可看着女儿憧憬的眼神，她不忍打击。
罢了，她的小五是帝女，驸马不是娶她，而是尚公主。
小五出嫁也不止是出嫁，还可以被称为下降、下嫁、出降。
前朝还有‘公主出降，昭穆一等’的说法，即驸马家里除他之外的人在公主面前都要降一等，矮一辈。
她的小五与她不同，不需要费尽心机讨好一个男人。
小五以后会有自己的公主府，驸马不得允许不能近身，就算二人合不来也无妨。
不过能琴瑟和鸣是最好的，秦贵妃希望五公主略有转变，为人处事上有所长进，但不是强行拧着性子去迎合驸马和他的家人。
说起婚嫁，五公主想到了沈若犀备婚时还要来宫里救人的举动。
“对了母妃，先不要给谢姑娘赏赐，等她出阁时添妆好了。”
五公主从瑞安县主那里知道了沈若犀的境遇，女医的身份会给她带来麻烦的。
她医术好，不止让五公主脸上的痘痘悉数消了下去，还救回秦贵妃，五公主感激极了，不愿给她带来一丝一毫的麻烦。
秦贵妃疑惑，却也不是一定要弄清楚原因的人，自然应下。
“好，我给你父皇也说一句。”
建和帝还在为此事犹豫。
宫人嘴严，他不担心贵妃生产的内情会被泄露出去。
他担心的是自己大张旗鼓地赐东西下去，就成了公然捧女医的举动。
任何东西都不能一蹴而就，先帝打压女医，也是从一件件小事开始表现出不喜的，随后就有看懂先帝意思的官员上书。
之后越来越多的人站了出来，争辩、讨论、思考，直到导火索出现——一女医治死了人，这件事才越闹越大，成了朝廷上的议题，最后由先帝一锤定音。
女医便不再出现在宫廷，京城民间的女医随之销声匿迹，地方上还好，不算太严，女医只要不公然行医都没事。
只是女医的传承几乎断绝，现有的女医要么老得动不了了，要么医术只比富贵人家随意养的医婆好上那么一点，比不了民间的大夫，更比不上御医的一根手指头。
不过沈若犀的出现让建和帝看到了希望，或许有更多不为人知的女子医术也堪比御医，能救下不知多少女子的性命。
——连年征战，不仅壮年男丁的伤亡大，育龄女子亦是。
为了给上战场的人留后，过早娶妻，过早生子，反而损了女子身体，运气好的生了一个不能生，捡回一条命；运气不好的过不了那道鬼门关，大人孩子都保不住。
他的贵妃有整个太医院待命，尚且差点性命难保，其他女子呢？
男女大防观念严重的家族里，就算女子死在产床上，也不允许男大夫进门，这还怎么延绵子嗣，给大魏补充人口？
现在建和帝要让女医重现于人前，要么以雷霆手段让这件事强行办成，要么温水煮青蛙，一点点渗透。
这件事与改革类似，徐徐图之最佳。
建和帝打定主意，正好收到了秦贵妃处的传话，更加坚定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