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明,旷霞院的下人们手脚轻快地动了起来。
院子里细微的动静瞒不过楚兰成的耳朵,他很快睁开双眼,恢复清明。
大红的纱帐提醒着他现在的情况,看着身边睡得正酣的女子,他制住喉咙里的痒意,轻手轻脚拿起衣服,到外间轻咳两声,快速穿好。
楚兰成习惯晨起打两套拳,然后换掉汗湿的衣物,开始洗漱。
采兰掐着点叫沈若犀起床。
昨夜睡得有些晚,沈若犀的眼睛不舒服,让采兰拿来清爽的药膏敷了片刻才好。
洗去药味,刷牙洁面,一整套的流程一如从前,快当极了。
到了梳妆换衣的时候,明月捧来几套衣服。
新婚这几日都要穿红的。
沈若犀选了大红撒花洋裙,配合欢红的缠枝莲纹妆花缎褙子。
明月跟着挑出一支金镶玉桃花嵌宝分心、一对金累丝衔珠点翠簪和一双红玉耳坠,沈若犀点头。
然后倩云给她梳上桃心髻,再将对应的首饰一一戴上。
沈若犀看着镜子中自己的头发尽数梳了上去,摸摸空荡荡的后脑勺,有些不习惯妇人发髻。
最后她由着采兰系上五色宫绦和青玉禁步,便算梳妆完成。
沈若犀想了想,将赤缇色的流苏荷包挂上。
赤缇色荷包里放着几粒花椒大小的避子丸。
花椒,椒室,椒房,都是多子多福的寓意……可她这具身体才十七岁,还没有做好迎接一个新生命的准备,更不相信这个时代的医疗条件。
况且沈若犀目前不想被困在后宅,她还要去北地,解决心中疑惑,再回来安度余生。
打扮好后,曹嬷嬷迎着赵嬷嬷进来了。
赵嬷嬷是侯夫人赵氏身边的第一得意人,沈若犀和气相待。
赵嬷嬷说了几句贺喜的话,问起元帕。
沈若犀看向明月,才想起昨夜的床铺不是她收拾的。
楚兰成找出来递给赵嬷嬷。
赵嬷嬷笑着将元帕收好,走之前还道:“恭喜三爷、三奶奶,这下可算礼成了,老奴去向夫人报喜。”
沈若犀低头浅笑,“多谢嬷嬷,明月去送一下。”
曹嬷嬷带着人布膳。
煎烂拖齑、清炒豆芽、香蕈豆腐和馒头包子等面点、绿豆莲子燕窝等粥食就算了,糟鱼冷盘、羊肉焖锅、春笋烧肉等肉菜早上吃合适吗?
在伯府时明月记着沈若犀的喜好,让下面的人提菜时拿的都是清淡的朝食。
今日在侯府她算是见识到了富贵人家的奢靡生活。
曹嬷嬷却指着素菜粥点说:“奴婢问过明月姑娘,知道三奶奶早上喜欢吃清淡素食,这几样是特意给三奶奶拿的。”
沈若犀瞳孔微张,随后笑着谢过。
楚兰成不论肉菜还是粥点面食都用得很香。
沈若犀不自觉地比平时多吃了些,起来撑着腰走了两步,胃里的东西还是顶着难受,实在有违养生之道,罪过。
但美味的东西种类繁多,一样尝几口就撑了,也不算她的罪过,是侯府的厨子将菜做得太好吃了。
沈若犀想着有空做几粒消食丸。
圣旨赐婚,按照惯例成婚第二日要进宫谢恩。
在旷霞院用过早饭,她们便要进宫。
一路上遇到的丫鬟女使们穿着喜气的衣服,纷纷福身道贺。
到二门处沈若犀上了马车,楚兰成却将缰绳递给长随,跟着钻进马车。
“你怎么进来了?”沈若犀很诧异。
会骑马的谁愿意坐轿?还有男人觉得乘轿坐马车丢人,有损男子气概,非必要都不坐。
楚兰成却想好好与她说话,他道:“马车里能说话。”
他再瞥了眼窗外。
骑着高头大马的人要和马车里的人说话多不方便,得躬着身凑到车窗边才能与车里的人平视,里面还有两个小丫鬟支起耳朵听着。
楚兰成进来后,明月和采兰很懂事地说:“小姐,奴婢们去后头的马车。”
她们对视一眼,要改口了,姑爷是‘三爷’,小姐是‘三奶奶’。
明明心里想着,却下意识地说错了。
二人走后,马车只剩沈若犀和楚兰成。
尴尬的氛围又来了,明明见过几次,算得上熟识,可自从昨天盥洗室见了坦诚的一面后,沈若犀就觉得嗓子里堵得慌,不知道说什么。
后面花烛夜时在黑暗的帐子里看不到人还好,这会儿光线亮堂,她只觉得尴尬,不想说话。
楚兰成也发现了不对劲,之前那几次会面,对面的人还会多说几句回应他,可自从昨天半夜开始就不说话了。
难道是最后一次他没有顾着她的感受?
楚兰成回想着,昨夜前一次他有些食不知味,便啄着她的脖颈,又来了一次,折腾得有些久了,睡觉的时间不够用,她心情不好是应该的,那他便主动说话,多说一点。
“昨夜我没控制好,抱歉。”
沈若犀想着盥洗室里楚兰成的反应确实太大了,肯定地点头。
楚兰成接着说:“你如果不想,也可以说出来,我们可以商量的。”
沈若犀有一尴尬就话少的毛病,她又点头,“我尽量说出来。”
“那昨天晚上你有没有不高兴?”楚兰成直直地看着她。
细想一下,其实并没有任何值得不高兴的地方,沈若犀摇头,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她又想了想,才道:“昨夜我给你送里衣,你的反应太大了,搞得好像我不正经一样,还有……出阁日我打扮得这么好,人人都夸了,你没有,除了挑盖头的时候都没有看我。”
原来她并没有觉得他活好次数还多……
楚兰成听说军中人身子好,那方面的需求多,常常惹媳妇生气,以为沈若犀也生这方面的气。
不过沈若犀认真说出心中感受后,他还是很认真地听着,才知道男女想法差异很大。
“你……很美。”他说得认真,“昨夜我有些紧张,忘记夸了。”
沈若犀莞尔一笑,心中阴霾散去,顺口夸了一句,“你穿喜服也好看。”
无论如何,这是人生最重要的事,打扮好看的时刻都想被人认同。
楚兰成不自然地别过头,“阿葵说打扮得精神一点才有新郎官的样子。”
“楚葵妹妹很好,很可爱。”沈若犀的笑意蔓延开来。
楚葵真是忙碌的小蜜蜂,白日帮着新郎官参谋装扮,晚上还给新娘子送吃的,陪着聊天。
楚兰成却说:“现在她也是你的二妹妹。”
楚葵行二。
他补充说着:“你也可以叫她‘阿葵’,她会更高兴的。”
“我记下了,稍后认亲时我就这样叫。”沈若犀应下。
楚兰成继续说:“我娘以前常叫我乳名‘蘅哥儿’,你也可以叫我……”
楚兰成还没想好怎么称呼的问题,停顿了须臾。
沈若犀却拧起眉头,“你也要我叫你‘蘅哥儿’?”
该不会是小说里常见的恋母情结吧?
楚兰成满头黑线,直接说出来:“不必!‘阿蘅’和‘蘅郎’皆可,还有我的表字‘子盛’。”
“成,盛也。”名字和表字的意义相同。
沈若犀很喜欢古人的这些风雅事,接着她念了出来,“楚子盛,这个字很好听。”
“取字时父亲也说‘茂盛者,物之成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