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妃暄的神情柔和平静,气度从容淡然,可只有她自己晓得,随时准备抽出那把软剑的心情究竟多么紧迫。
她一直看着杨逍的衣袂消失在了黑暗中,听见那扇门重新关上的声音,方才稍稍松了一口气。
师妃暄一向很少这么紧张,但今天是例外。
哪怕手心里,都是一层湿腻的冷汗,这对于修炼剑典的人来说,本不应当如此。
她的心好像在说话,告诉她,这个人对她有种潮湿黏腻的恶意。
色欲的恶…原来这就是因色而起的恶念。
无论是仙子还是妖女,只要失去决定自己命运的力量,那就会变成一个凡人。
一切的智谋、机变、筹码,在冲动作案的人面前,其实都是次要的。
很多时候,没有脑子的人,反倒比聪明人更难对付。
她的一些师门前辈以身饲魔,一样是力量不足之时,才被迫选择的无奈之举。
终究是羸弱所害…只有力量足够强大,才能真正保护自己,实现志向,而非在关键时刻受制于人。
这是师妃暄第一次萌生这样的想法。
她从前在终南山帝踏峰,勤奋练武,只是为了方便践行心中的大义,为下山匡扶正道做准备。
以慈航静斋的思维,个人力量往往不是最重要的。
她们已然习惯,去联络多方、合纵连横,然后达成自己的目的。
师妃暄也不例外。
在她的脑海中,自小便深植了一个思想,那就是只要是对大义尽责、对天下苍生有所助益,那用什么手段都不重要,何惜此身清白?示弱也好,曲线救国也罢,那都是达成目的的一种形式而已。
但是,今天不一样了。
七岁之前,她的名字还叫石青璇(可见上章所说,此处走大唐双龙电视剧唐宁版设定,将石青璇与师妃暄合二为一人),随爹娘隐居在幽林小筑。
石之轩遗传在她血脉里的某些东西,似乎在这一刻显现了出来。
师妃暄忽然开始明白,个人力量对自己的重要性,并且对此生出一丝难言的执着来。
静斋弟子要求克制自己个人的欲望,但她今日既生出这丝念头,便无论如何也难以放下。
自此,心意难平,心念难息。
………………
杨逍自从出了暗室,便一言不发的跟随在范遥身后。
范遥看着他这低沉的死样子就觉得头疼,不由数落了一两句,“你就非要惹少主不快不可么?”
“那静斋出来的女子,虽然受了伤,变成个普普通通的女子,但她的身份到底摆在这里,多少有可以利用之处。”
“再美丽的容颜,也终有一日会成为枯骨,你若图自己一时之快,妨碍到少主的事,便是有十条命也不够赔的!”
杨逍讽刺地笑了一声,“你若真那么聪明,在两年前又怎会发疯了一样、像只哈巴狗凑到黛绮丝的面前?”
“要不要我提醒提醒你,你当时的样子比我对那静斋女人可要难看太多了。”
在原着中关系很好的逍遥二仙这辈子反倒很有几分火药味儿。
范遥睨了他一眼,冷笑道:“我即便喜欢一个女人,那就仅仅是喜欢,不会因为她而伤害教中利益,更不会为了那点儿事对人家动手动脚。”
“那样不叫喜欢,只是满脑子肉欲的下流货色,一辈子也成不了大器!”
“你也不用跟我争执,但凡听见那笛声,就该知道少主他老人家回来了,在他眼皮底子下,你铤而走险就为了做那种事,不如先想好被少主发现以后该如何解释吧!”
说罢,范遥就甩手不管了,径直往先前的笛声源头走去。
范遥又不是杨逍他爹,管那么多作甚?这兄弟爱怎么作死都随他好了。
可杨逍却生怕范遥说小话告刁状,紧随其后,也一并去见阳朔。
他们见到阳朔的时候,笛声已停,阳朔独自坐在亭中,将横笛随意放在石桌上,炉中点火温了黄酒一壶。
明教一贯尚白,但阳朔倒不太喜欢穿白衣白袍,反倒常穿玄色冥色的衣裳。
今天脱下月白兜帽后,倒是难得换了身白衣,并用纯色发带束发,没用一贯的金冠。
阳朔已倒了杯黄酒,悠哉悠哉不慌不忙地饮着,似乎对杨范二人来访全不在意。
这位少主穿玄色戴金光,身上那份狷狂贵气尤为明显,但他现在一身素色,反倒显现出更彰显一股疏狂风流的气质来。
只是,他从小在西域长大,不羁惯了,哪怕学了那么多文雅的技艺,也过不惯循规蹈矩的日子,家常时候头发也没好好梳,鬓边留了两缕在额前。
阳朔没转头看他俩,只是轻拍石桌一下,石桌上的一杯酒就让真气送到了范遥身边,最后稳稳落到范遥的手里,让他接住,期间并无一点点的酒水飞溅出来。
杨逍嬉皮笑脸地道:“少主也太偏心了些,怎么只给老范酒吃,就不给我送一杯酒?”
阳朔这时恰好转头看他,下一瞬就说出了让杨逍几乎魂飞魄散的话来,“你私自去过暗室,怎么也不打理一下自己就来见我?”
“这么有自信,以为能骗过我么?”
“你看过自己的衣摆下角吗?只要进过那间暗室,必然会沾上事先洒的无味清油,若你靠近那女人周身一尺内,清油又会吸附上机关送水所落下的药灰。”
这几句话直叫杨逍魂飞魄散,立时就拜倒下来,身体颤颤巍巍,怎么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只能喏喏道:“少主…我…”
阳朔神色不耐,“你若敢一剑杀了那女人,我倒是高看你一眼。”
他明明年纪比杨逍还小一些,可他看着杨逍的神情,倒像在看一个不成器的孩子,带有一种纳罕:“人和野兽最大的区别,就是人能审时度势,能对自己的欲望收放自如,我教了那么多回,可你怎么就是不长记性?是承认自己连驯服的野兽都不如么。”
“明教就算是中原人眼中的魔教,教义总也是引人向善的,再讨厌的女人,杀了便是,但若是仅仅拿一个女人显本事,就以为能彰显自己的优秀,获得满足感,释放自己的欲望…”
“那不仅仅是越过人性与兽性的底线,更进一步证明你是个可笑的弱者。”
少主说话的时候,就随手弹出一道金色气劲,像飞虹轻羽击中了杨逍的丹田处。
这一手让俯在地上的人避无可避,实在精妙。
魔教少主的发极黑,此刻眼眸凉薄如水,明亮似子时的月,“这一下是小惩大诫,你那玩意,一年半载别想用了,好好记住这个教训。”
“若下次再犯同样的错误,这让你管不住自己的玩意儿,怕是舍弃了的好。”
“自作聪明、逾越甚多的人,就会变得和曹丞相身边的谋士一样,死的时候都不知道是怎么死的。”
“何况,我的心眼一向不大,在丞相身边不过就是一死,我却很喜欢让人知道什么是生不如死,让他们明白坏了我的事,会付出怎样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