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山?”
听见这话,孙秀芹脸都吓绿了。
“可不敢胡说,咱家再困难,也不至于让你去赶山货,那都玩儿命的买卖,弄不好就回不来嘞!”
如今队里集体有田种,本本分分,过日子没问题。
正常人家里,谁愿意去山里刨活儿?
前些年大饥荒,人没饭吃,才去山里呢。
孙秀芹当然不敢让陈建军去冒险。
“娘,咱家这情况你也知道,队里给的粮食也就够糊口的,现在又都被爹给了二叔家,再这么下去,咱仨都得被饿死!”
“我想过了,进山弄吃的,你跟妹饿不着!”
孙秀芹赶忙摇头,“不行,你爹那儿我跟他说,他能顾着家里呢!”
孙秀芹话音未落,便被陈建军打断。
“娘,您说这话您自己信吗?”
“他要能顾着家里,咱家的柴火至于被二婶儿抱走吗?”
“您出去看看,哪家大老爷们儿能让老婆孩子,大冬天睡冷炕的?”
孙秀芹听见这话,眼泪又止不住的流了出来。
她这辈子跟着陈大柱,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家里有了娃,还得连累着娃儿受苦。
“是娘对不起你们兄妹!”
陈建军闻言,鼻头一酸,赶忙蹲下身子。
“娘,这不关你的事儿,我长大了,以后我养你!”
“我保证,你跟妹以后不再饿肚子!”
看着陈建军信誓旦旦的模样,孙秀芹尽管心里一万个不愿意,但也只能跟着点了点头。
她已经对陈大柱彻底失望了。
现在陈建军就是他唯一的希望。
“娘,你把红薯吃了,早些睡吧,明儿一早咱去跟张叔说!”
陈建军一边说着,一边从孙秀芹怀里接过陈小娥,用身上的毛毡子抱住妹妹,便将其放回炕上。
陈大柱一晚上没回家。
次日一早,天刚蒙蒙亮,娘俩便赶往张老汉家。
走在路上,却刚好遇见了二婶儿跟村里女人,正去队里上工。
“我说二柱媳妇,你这可真是有福呢,家里有个好老公,外头还有个好叔子,里里外外的事儿都有人帮你做了,不像咱,这天寒地冻的,还得去队里干活呢!”
几个妇人边走边闲聊着,二婶儿吴春芳听见这话,满面红光,嘴角的笑都压不住。
“什么有福?跟着二柱子,我可是吃了不少苦嘞!这些年,我给他家生了这么多孩子,还要让我干活?美的他了!”
正说话间,吴春芳看见陈建军母子走过来,顿时露出一丝鄙夷。
“哟?这不是嫂子跟建军吗?真巧啊!”
吴春芳径直走了上来,“嫂子,他大叔还好吗?”
“啧啧,昨晚他大叔看我怀孕了,非得给咱家送白面做疙瘩汤,你说这……让我怎么说呢?”
吴春芳笑眯眯的看着孙秀芹,那副阴阳怪气的模样,让人恨得牙根痒痒。
“疙瘩汤真好吃啊,哎,嫂子,你们吃了吗?”
孙秀芹听见这话,脸色涨得通红,但家丑不可外扬,自己摊上这么个窝囊废男人,她也只能打碎了牙,往肚子里咽。
没有理会吴春芳,孙秀芹拉着陈建军便绕过众人,朝远处走去。
“哎,他大叔什么都好,就是这老婆孩子……一点家教没有,大清早见了面连个招呼都不打!”
吴春芳啐了一口,撑大了嗓门儿喊着。
陈建军听见这话,气的握紧了拳头,但却被孙秀芹死死拉住。
“娃儿,逞口舌没用,你得活出个人样来,他们才不敢小瞧你嘞!”
孙秀芹低声说着,声音却早已经变得哽咽。
她已经习惯了吴春芳对着她阴阳怪气了,谁让她没个男人帮衬呢?
家里的男人都向着别人,她也只能忍气吞声。
陈建军默默点了点头,心里打定了主意。
很快二人便来到张老汉家里。
刚一见面,孙秀芹便跪了下去。
“他叔,我家这娃儿就交给你了,您要让他有口饭吃,我在家给你祈福嘞!”
或许是路上受到了刺激,孙秀芹现在已经把全部的希望都寄托在陈建军身上了。
她只求陈建军能有门儿手艺,不求能养活家里人,只要不跟着她受苦就足够。
张老汉赶忙将孙秀芹扶了起来,看着这娘俩,他也有些于心不忍。
几人寒暄了片刻,孙秀芹拉着陈建军一通叮嘱,左不过就是进了山要听话,不要乱跑什么的。
陈建军点头答应,看到太阳升起,张老汉也不再耽搁。
回屋里抄起一杆猎枪,别上一把砍刀,又拿上一捆毛毡子,走了出来。
“走嘞,咱得赶在天黑前回来,入了夜,山里会冻死人的!”
陈建军点了点头,正要出发,孙秀芹却从怀里掏出昨晚的红薯,塞到陈建军手上。
“娃儿,进山冷,你带着吃吧!”
见状,陈建军脸色一变。
“娘,你……这是给你的,你白天还得去队上干活呢!”
“娘没事儿!”孙秀芹挤出一丝笑容。
“娃儿,听你娘的,拿着吧,进了山,这东西能活命嘞!”张老汉叹了一口气,开口劝阻。
大雪天,山里格外消耗体力,多一点吃的,便多一份存活的希望。
这都是赶山人的常识。
陈建军咬了咬牙,默默收起红薯,跟着张老汉朝远处走去。
白雪皑皑,走出去老远,陈建军回头,仿佛还能看见一道身影,矗立在雪地里,一动不动。
他揉了揉鼻子,强忍住眼里的泪水,一步一顿的朝山里走去。
大冬天的山里,荒凉的很,四周都是枯木,被雪压塌,拦在路中间。
当然,眼下这情况,也没人知道路在哪儿。
二人只能顺着河沟进山,这样至少有个参照,不至于迷路。
冬天山里唯一的危险便是严寒。
反倒是那些蛇虫虎豹不算多,毕竟都冬眠了。
进了山,最怕的就是迷路,周围白茫茫一片,根本分不清方向,一旦到了晚上回不去,那就是死路一条。
东北冬天的夜晚可不是盖的,那是真的会冻死人的。
陈建军紧紧跟在张老汉身后,二人一脚深一脚浅,慢悠悠往山里深处走去。
在山里,走路也有讲究,走的快了,消耗体力,也可能回不去。
而且,还得随时小心雪地里,蹦出个土坑。
张老汉常年打猎,这些都是身体本能的反应,他每一步都显得小心翼翼。
“娃儿,跟着我的脚步走,别岔了!”
张老汉开口叮嘱着。
一路上,他都时不时跟陈建军说着话,这也是在确认陈建军的体力。
“叔,咱这是去打什么?熊瞎子嘛?”
陈建军对于打猎着实没什么经验,毕竟前世的他,压根没进过山,只是记得前世张老汉确实打过熊瞎子。
“呵!你这娃儿口气倒是大得很,还想打熊瞎子?”
“那玩意儿皮糙肉厚,五六枪下去,它都能活蹦乱跳的,打猎可不是玩儿,咱能碰到傻狍子都算运气好的!”
张老汉开口笑着,对于不会打猎的人来说,提起东北进山,他们肯定会想到熊瞎子。
毕竟这玩意儿浑身是宝,弄一只卖咯,够一家人吃一年的!
不过,只有他们这些老猎人知道,熊瞎子可不好打。
寻常几枪下去,那家伙都不带动弹的,一旦激怒了熊瞎子,想跑都来不及。
至于虎豹那些,他们更是看见脚印儿都得躲得远远儿的。
老一辈闯关东那会儿,进山打猎都是十几个汉子一块,那才有收成呢。
眼下队上有田种,寻常人都不干这活计了!
陈建军听见这话,也只能尴尬的笑了笑。
他到底还是把打猎想的太简单了。
不过,他也好奇前世张老汉是怎么弄回那头熊瞎子的?
记得那会儿全村里人都去看热闹呢。
二人走了没多远,张老汉突然停下脚步。
陈建军猛地警惕起来,跟着蹲下身子。
“娃儿,教你一招,冬天进山,最好看脚印!”
“冬天那些畜生都躺了窝了,但也有运气好,碰上他们醒过来的时候!”
张老汉一边说,一边指了指远处河沟子边上。
顺着张老汉手指的方向,陈建军看见一排脚印。
那脚印很新鲜,也不大,一看就是傻狍子的脚印。
“嘿,张叔,咱运气不错!”
陈建军顿时笑了起来。
“不错个屁啊,这里是我前些天发现的袍子窝,你真当我什么都没准备就敢进山?”
“那样你在山里寻摸一天,也不定有什么收获呢!”